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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老丁蹬着自行车急急地往小院儿里赶。

到了地方,老丁冲进房间里,先看了一眼床上,翠英半眯着眼,听见动静,冷哼一声,拉过被子把头蒙起来。

老丁沉了沉心,尴尬地自嘲着扯扯嘴角,拉开羽绒服拉链,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烤地瓜放到床头柜上。

“今天店里客人多,收摊晚了点,我这就给你做饭去,路上看见有卖烤地瓜的,你年轻时候不是好这口嘛,你先垫吧两口,半小时就能吃饭。”

说完,老丁就往厨房里走,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响,伴随着翠英的怒骂:“带走你的东西,我才不吃,我嫌脏!”

老丁的身影顿了顿,没回头,继续往前走。

套上围裙,叮呤咣啷一阵忙活,简单的三菜一汤就上了桌。

顾不上自己吃饭,老丁从每个菜里扒拉出一点来,用托盘捧着,又走进房间。

好话歹话说了一箩筐,翠英终于同意吃饭。

她把被子拉下来,眼睛斜着看老丁,眼光里都是怒气,老丁权当看不到,只一心喂翠英。

因为人躺着,入口的东西不能太多,老丁就每次只挖一小勺,鸡蛋和芹菜都有,都是翠英从前喜欢吃的。

吃完了,老丁又小心翼翼地盛了碗猪脚汤出来。

汤上面飘着厚厚一层油花,翠英看了气不打一处来:“放这么多油,你打算腻死我啊?”

老丁赶紧用勺子撇了两下,讨好地看着翠英:“看,这下就清爽点了,没事,你先喝,完了我给你冲杯柠檬茶解解腻。”

停了一会儿,老丁又跟着解释道:“你刚动完刀,又一直躺着,容易肠粘黏,时间长了排便都困难,喝点带油花的,有好处,不然得遭大罪。”

听着老丁絮絮叨叨,翠英老脸一红:“我遭罪也不要你管。”

“我不管你谁管你?你还想让儿子给你端屎端尿啊?他一个老爷们,什么都不懂,也不好意思,最后不还得是我来?放心啊,我一定把你护理好喽。”

翠英看一眼老丁,心里的气消下去一大半。

没想到老了老了,倒是这个年轻时候让她恨的牙痒痒的老头子在床前伺候。

三十年前,翠英正是议亲的年纪,家里托人给她介绍了好几个,工人厨师都有,偏她一个也看不上,一直到和老丁见面,翠英立时就觉得,老丁就是长在她审美点上的那个人。

老丁是学戏的,在县剧团唱小生。

扮上装在台上一亮相,简直就能勾人心魂,唱的也好,字正腔圆的,配上挺直的身板儿,活生生一副根正苗红的模样。

卸了妆就更妙了。

剑眉星目,清风霁月的,光坐着就勾去了翠英的全部眼光。

再看翠英,她自己都觉得配不上老丁。

长相还过得去,可这精神层次和性格就远远够不上了。

翠英爸是个屠夫,专门在市场里宰牛杀猪,她妈帮忙打下手,这样的家庭环境下养出来的女孩子,彪悍又粗鲁。

头一次见面,老丁来的迟了,翠英按不住火爆性子,噼里啪啦就是一顿埋怨:“还有没有点时间观念,怎么能晾着女方呢,一点都不知道尊重人,真的是……”

话音还没落,就看到了老丁,卡在嗓子眼儿的后半截话生生给咽了回去。

相亲结束,翠英爸看不上这个女婿,非说一副文弱相,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要真做了亲,以后翠英少不得要受累。

可架不住翠英自己愿意。

媒婆看有谱,玩儿命似地夸,说文化人吃香,要不是老丁家里穷,等着嫁他的姑娘得排队。

言下之意,翠英是配不上老丁的,翠英爸不乐意听,可翠英却站在媒婆那头,帮着她一起贬低自己。

好不容易说动了父母,俩人定了亲,翠英就开始以未来儿媳的身份自居,一得空就往老丁家里跑。

老丁平日里工作忙,丁父丁母身体都不太好,翠英就好像逮住了表现机会似的,卯足了劲儿干活儿。

洗衣做饭收拾屋子伺候老人,样样都麻利,老丁下了班回来,总能看见个一尘不染的家和被拾掇得利利索索的父母。

日子长了,不光老人对这个准儿媳越看越满意,就连本来不太情愿的老丁,也打心眼儿里对翠英有了情。

第二年秋天,俩人扯了证,翠英带着嫁妆搬进了老丁家那三间大瓦房,开始了为人妻为人媳的日子。

老话都说男主外女主内,可老话不适用于老丁和翠英。

翠英比老丁大两岁,不由自主的,她就拿出了姐姐的作派来,家里家外一手抓。

本来老丁就不太乐意搞那些人情往来,既然翠英愿意大包大揽,他倒也乐得清闲,婚后,他待在剧团的时间就更多了。

有时候翠英会去探班,看老丁排练或演出,戏幕起落间,翠英看着老丁在台上走位唱词,眼底的崇拜都要溢出来。

翠英觉得,她在家受再多累都好,只要能看见老丁做他自己喜欢的事,看老丁开开心心的就行。

一个愿意宠着,一个乐得接着,日子倒也算和谐,可生活不可能一直平平淡淡,俩人的第一次嫌隙,发生在翠英刚怀孕那阵儿。

别看翠英泼辣,怀孕可没少遭罪和矫情。

头三个月几乎天天吐,闻着油腥味就不行,自然是进不了厨房,公婆年纪也大了,哪能叫老人家伺候自己,所以,这副担子就不偏不倚落在了老丁肩上。

“我怀着你的孩子,你不照顾我谁照顾我?”翠英张嘴就是理,老丁也没法反驳。

原本拿道具的手,如今要握锅铲,老丁一时难以适应,便嘟囔了几句,全让翠英听了去,小脾气就跟点了窜天炮似的,火星子蹭蹭蹭冒了老高。

“我管天管地管全家吃喝拉撒,这时候我想当一把甩手掌柜还不行?你挺大个男人,咋的,就等着我管你一辈子呢?我这往后生了娃,你成了爹,你以为你还是那单身小青年,继续成天窝在剧院里头呢?”

老丁也没恶意,就是文化人干不来家务,多嘴了几句,可经翠英这么噼里啪啦一通说,弄得自己像犯了泼天的大错似的,脸一红,心一急,张嘴就来:“你当初嫁给我的时候不是保证的好好的,家务绝不让我沾手,怎么这才过了两年多,就全变了?”

翠英也不甘示弱。

两年多以来的任劳任怨,她心甘情愿,只是眼下自己怀着孕,该是比大熊猫还金贵,这个时候老丁竟然还拿出以前的承诺来怼她,她哪受得了。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了个天翻地覆,一直到翠英捂着肚子脸色苍白,战争才结束。

后来老丁就沉默多了,照顾怀孕的妻子,说起来也是天经地义。

享受了好几个月,翠英生下儿子,孩子满三个月后,可能是翠英的激素水平恢复了正常,又开始继续从前的宠夫之路。

儿子的屎尿屁,老人的颤颤巍巍,全都落在翠英一人头上,老丁还是那个潇洒的老丁。

几年下来,翠英看上去膀大腰圆,比老丁老了好几岁的样子,有一次翠英抱着孩子去剧团找老丁,有新进剧团的小姑娘窃窃私语,说师母怎么看起来这样上不了台面。

那些议论像刺一样扎进翠英心里,在往后的生活中生根发芽,逐渐壮大。

儿子六岁那年读幼儿园大班,那时剧团整改,老丁正好得到一个晋升机会,舍不得放弃,家里一大摊子事都丢给了翠英,自己收拾行囊跟着剧团去外地考察,为期半年。

老丁走的第二个月,丁母突发脑溢血,翠英连夜把人送到医院,守了整整一夜,等人脱离了危险才通知老丁。

老丁是第三天回来的,待了一个礼拜,老母亲情况稳定后,老丁立刻又归队组织。

走的那天,翠英满脸憔悴,疲惫不堪,她问老丁能不能多留几天,替一替自己,可老丁支支吾吾,翠英心里明白,在剧团混了十多年,老丁能有这个机会不容易,于是她还是心软,放了老丁走。

那次老丁走后,翠英的性子突然寡淡了下来,再也不是从前热闹有活力的样子了。

她每天在孩子和老人之间打转,睁开眼就是一大家的吃喝拉撒,连个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三个月后,老丁提前返家,没有通知翠英,是想给家里人一个惊喜。

可就在那天,老丁看到翠英和同村一个妇女蹦着高地吵架咒骂,因为对方讽刺翠英压根就不是嫁男人,仿佛是嫁了个儿子,还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个寡妇的样子。

那一幕落在老丁眼里,刻在老丁心上,晚上吃饭时,他批评了翠英,作为文化人的家属,怎么能那么不顾形象?

向来牙尖嘴利的翠英没有反驳,而是更加静默。

老丁没发现不对劲,反倒认为翠英应该是听进去了他的劝诫。

后来,家里的气氛就变了,老丁升了主任,越来越忙了,不着家的时候越来越多,翠英好像也忙,从前眼里有的光也慢慢消失不见,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她觉得她应该做的事情。

儿子十二岁那年,公婆相继离世,办完后事,老丁去剧团处理积压了一个多月的事情,翠英跟过去找他打算商量将公婆合葬,没想到遇到老丁和他的徒弟在研究新戏,那亲密的模样,一下就点燃了翠英。

借着由头闹了一场,不顾所有人的劝解,翠英坚决要离婚。

那一场大闹,让老丁丢尽了脸面,他丢给翠英的最后一句话是:“早知道你是个泼妇样,当初我就不该娶你!”

话赶话,俩人都恨不得把对方剥皮抽筋,离婚自然是水到渠成。

丁家老宅,翠英自然是没份儿的,她只要了一大半的存款,就带着儿子回了娘家,几年后从父亲手上接过生意,做的也还算顺当。

老丁又成了单身汉,再也没娶妻,没有了家庭的牵绊,他几乎把全部的时间都放在了戏曲上。

老丁一个月去看儿子一两次,给儿子送生活费,再管一管儿子的学习,去多了翠英会发毛,就这么拧巴着,过去小二十年,儿子读了大学读研究生,眼看着刚谈个女朋友,要结婚的当口上,翠英病了。

摔了一跤,尾椎骨骨折,手术后得静养,弄不好就瘫了。

翠英哪里会想到,躺在床上悲悲戚戚的时候,老丁自动上门了。

老丁把姿态放的很低,只说要照顾翠英到痊愈。

连着一个多礼拜,老丁天天都把一日三餐给翠英端到床前,喂到嘴边,翠英心里天大的怨气,好像也消散了些。

收拾好碗筷,老丁抱了两床棉被,在客厅的沙发上将就起来。

翠英没吱声。

中午的时候儿子来了电话,说要出差几天,这几天就让老丁在家里住着,以防翠英半夜里有个什么突发状况。

翌日清晨,翠英是在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动声中醒过来的。

她勾着身子朝客厅看了一眼,老丁不知道从哪倒腾来一辆轮椅,正拿着小锤子这里敲一敲,那里紧一紧。

见翠英醒了,老丁乐呵呵地跑进来:“我昨天晚上下的单,今天一大早就送到了,还挺快,现在那些手机上的玩意儿啊,真好用。”

翠英冷着一张脸:“你又要折腾啥?”

老丁手指着窗外:“天气多好,总这么躺着对身体恢复没好处,今儿我带你出去遛遛弯。”

不给翠英拒绝的机会,老丁说完就转身去卫生间打水伺候翠英洗漱,然后又捧来热乎乎的小米粥和油条,喂着翠英吃下去。

十多天未见天日,刚一出门,翠英就用手遮住眼睛,老丁低呼一声“坏了”,说着就把轮椅转了个角度,背对太阳,适应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朝外走去。

沿着绿化带一路走,老丁一个人叨叨,翠英憋着气听。

“你看这街上多热闹,那晨练的,跳广场舞的,多开心,你总一个人在家待着,闷得慌。”

“这回遭这罪啊,往后可得小心了,我看你那肉案子就转了吧,反正儿子也不继承那个。”

“那个……老伴儿……”

听到这儿,原本一直沉默的翠英突然劈声打断老丁:“放屁,谁是你老伴儿,别占我便宜,老不知羞。”

老丁眼神顿了顿,随即又笑起来:“这么些年啊,我也想明白了,当时年轻,就觉得自己那工作顶清高的,看不上你这看不上你那,后来你带着儿子走了,我再细想想,家里哪样东西不是你置办的,孩子老人哪个不是你照顾的,我怎么能那么混蛋呢。”

翠英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不接茬,老丁接着往下说。

“这生活呀,过到最后还就是柴米油盐,你看我现在退休了,顶着个老主任的头衔,听上去有面子,实际上我过得也不好,冷了没人提醒我添衣,病了没人伺候我歇着,喝口热水都要自己撑着起床,总不能我给团里打电话,说你们派个人来照顾我吧,那我成什么了。”

老丁停下来,拧开布包里的保温杯,递给翠英:“这是蜂蜜水,你没事就喝点,有好处。”

翠英接过杯子,犹豫着问:“你就没和你那个徒弟好?”

老丁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你还跟这纠结呢?我那就是聊戏,人小姑娘第二年就结婚,调到别地儿去了,我要是有那心,这么多年我何至于一个人?”

翠英的心里突然敞亮起来。

后来老丁推着翠英去店里转悠了一圈。

退休后,老丁一个人越来越孤单,越发想念起从前家里的烟火气,三年前,他折腾着开了个小饭馆,雇人管着,自己没事的时候就在店里坐着,闲了就和员工唠唠嗑,帮着择择菜,忙的时候他也上阵帮忙端盘子。

饭馆菜品价格不高,收获了一大批工薪阶层老顾客。

今天是周末,按照以往的经验,中午和晚上各有一个用餐小高峰,老丁到的时候,店里员工都在紧锣密鼓地备菜。

见着老丁,个个都笑盈盈的。

前台收银的小姑娘乐呵呵道:“丁伯伯,今天怎么来的迟了,往常都是一早就到了。”

老丁把翠英往前一推:“今天天气好,带你婶子转悠转悠。”

小姑娘吐一吐舌头:“真羡慕你们这么大年纪还能一起出来逛悠。”

翠英红了脸,小声地叫老丁推她出去。

店门口,老丁用湿纸巾给翠英擦擦手:“老伴儿,置气了大半辈子,就原谅我吧,咱都老了,再气下去,这辈子就该结束了,我想儿子,更想你。”

“以前我对不起你,让你一个人操劳,正好这回你生病,让我有机会弥补,你看我表现,行不行?”

翠英别过头,眼中迅速蓄起泪水,气了一辈子,这个老头子总算跟她低头了。

翠英想,就给他个机会看他表现吧,年轻时候,这个老头子也是自己一心宠着的人呀,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这就到了伴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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