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稻葵团队发布2024经济展望： 有望扭转自2009年以来的增速下滑形势

腾讯财经讯 （郭晓静）2024年1月8日，第46届清华大学中国与世界经济论坛在北京举办。清华大学ACCEPT研究院研究团队在论坛上发布了主题为《先破后立、以进促稳：2024中国经济展望》的宏观经济报告。

李稻葵院长领衔了报告的解读，他强调了报告中的三个判断及一点展望：

首先，李稻葵团队坚定地认为中国经济仍然是一个成长型经济体，潜力巨大。国外部分观点将中国经济发展的现状与日本90年代类比，这是无知的判断。

其次，中国经济面临的问题不能简单地归咎于疫情、地方债、房地产或民营投资的积极性。我们必须认识到，过去十几年里形成的长期问题需要解决。

这些问题主要包括：在社会治理方面，过去强调规范有序，对经济发展产生了较强的收缩作用。因此，宏观政策取向必须调整，实现阴阳平衡。

第三，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已明确指出了高质量发展这一硬道理，为未来方向性调整奠定了基础。

基于这三个判断，李稻葵团队预测2024年中国经济有望扭转自2009年以来增速持续下滑的形势，实现5%左右的增长。“2023年我们估计是4.5%的增长，不能按照2022年的低基数去算，那么算是5.3%的数字，体感不好，5.3%那是表观增长速度，但实际的感受是4.5%。”

“总体来说，今年中国经济有望逆转下滑趋势，但前提是政策调整到位，克服惯性。今年，经济工作部门和地方政府需要及时领会高层经济工作会议精神，制定新政策并确保政策落地。”

以下为清华大学ACCEPT研究院团队对报告的具体解读：

一、中国经济发展潜力依然巨大，但经济增速低于潜在增速

清华大学中国经济思想与实践研究院研究员李冰介绍了报告的主要框架及思路，“报告主要分为四个大部分，首先对当前中国经济的基本情况进行了一个分析，之后对最新的中国经济政策新的思路做出我们自己的解读，然后我们对中国经济发展过程中，我们认为当前急需解决的一系列关键问题进行了一一的分析，然后提出我们认为的解决方案，最后对2024年中国的经济进行展望。”

我们对于中国经济基本的判断是什么？我们认为中国经济发展的潜力是非常巨大的，这个基本的形势是不能错判的。为什么我们做出这个判断呢？我们想经济基本的发展潜力是由需求和供给两方面推动的。

对于中国潜在的需求方，我们人口结构里，农村常住人口现在占比是36%，另外有18%的人口是常住的城镇人口，但是没有获得城镇的户口。所以考虑到这两方面，我们想未来城镇化，以及农村人口转移这两个途径存在着较大的空间，如果这个空间可以被利用，那我们潜在的需求就可以被广泛的释放了。

还有一点，现在我们有大概4亿左右的中等收入人群，但是我们不得不清醒地看到我们还有9亿人口，达到了初中及以上的学历，但是全国的人均可支配的月收入并不高，中位数不足3000元，所以如果我们着力于收入提高，在未来是能够带来消费需求的增长，这个潜力是可以被释放的，所以需求方是有这两方面的优势，有待释放。

对于供给方，我想首先我们在之前的若干次报告的汇报中也提到过，我们国民储蓄率在国际上是占据高位的，大概在40%左右，为化解历史的呆账和坏账，以及为我们未来的可持续的资本投资，可以提供非常雄厚的基础。

除此之外，我们科技创新的潜力是巨大的，国际专利申请数量全球第一，本科研究生的毕业生中有40%是理工科的毕业生，这个是超过美国等发达国家。在2022年中国人口见顶了，但是我们不得不认清一些重要的现实，就是中国人均寿命在不断的提高，达到了78岁，60-70岁健康活跃的老年人大约是在1.4亿人，而且受教育年限持续增长。我们研究院这两年做了一个重要的研究，考虑到健康和受教育年限这两个重要的因素，人口的当量就是定义的人力资源总量是在持续有释放的潜力，而这两点都可以助推经济增长的潜力不断的释放。

我们对于未来三个五年，就是2021-2025、2026-2030、2031-2035这三个五年的经济潜在增速做出预测，分别是6%，5.8%和5.2%，也就是说经济增长远远没有碰触到经济天花板，这是我们一个基本的判断。

但是我们不得不面对当前的问题，什么问题？就是经济增速低于潜在的增速。区别于按照官方的数据直接的计算，我们计算了一下因为疫情的关系，剔除掉低基数的影响，2023年实际的经济增长率大约是在4.5%左右，这个是以19年为基数，运用了一个四年复合增速进行了测算，这个数字实际上是低于我们为了实现2035年人均GDP达到中等发达国家这个目标所要求的4.59个百分点，是低于这个要求的。

而且我们不得不注意到在疫情之前的十年，也就是从09年到19年这十年，实际上我们的增速是一直在下降的，所以我们现在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情，必须要重振增长，逆转过去多年来增长下降的趋势。

具体来看中国经济低于潜在增速有几个方面的表现，首先，消费物价是持续低迷的，生产资料的物价也是持续低迷，消费者和企业的景气指数低位徘徊，我们国家吸纳就业的能力是显著的疲态，网约车和外卖配送这两个方面作为吸纳灵活就业蓄水池的行业，基本上达到一个饱和的状态。相比于2022年1月，2023年10月网约车司机接单量已经从每个月176单降到了128单，很多城市包括上海、重庆、广州，他们纷纷发布了运力饱和的预警，而且一些城市也暂停了受理网约车经营许可证的业务。对于外卖骑手的数量，根据2023年第九次全国职工队伍状况的调查，也趋近于饱和的状态。

这个问题在疫情之前的十年已经是我们面临着长期的增速单调的下降趋势，每年大概下降了0.33个百分点，所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长期以来这个增速下滑的原因，不能简单归咎于房地产、地方债和民营企业这些因素，我们不能简单的把这些实际上是经济下滑带来的后果，把它当成下滑的原因，而且我们也不能简单的把疫情的因素作为当前经济下滑的长期趋势的原因。

如果考虑到疫情发生的这两年的形势，我们把这个数据也纳入进来，我们会发现因为这两年的GDP增长波动很大，所以我们做了一个移动平均的平滑，把2020年以后的数据纳入进来之后，我们会发现疫情实际上冲击并且加重了已经形成了长达十年之久经济下滑的总的趋势。这长期十多年的趋势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生的？我们认为有一点是不容忽视的，新时期以来国家政策的发力点在于规范经济发展，快速发展中出现的一系列的社会经济问题，力求规范有序社会稳定，比如说治理地方政府乱作为，强力反腐，环保治理等等。

在这个大的背景下，宏观经济政策应当是积极对冲这些政策在经济活动中的收缩效率的，然后形式主义、官僚主义、免责优先等问题长期突出，导致经济政策与治理政策的收缩效应互相叠加，所以我们当下这个报告秉持一个坚定认为的原则，应该必须马上转变意识。宏观政策的思路必须要配合和适应国家治理的新格局，宏观政策从防过热转向防过冷，这个也是上次报告所提出的核心的观点。”

二、国家宏观经济政策新思路：新时代的硬道理是高质量发展

清华大学中国经济思想与实践研究院研究员陆琳重点解读了国家宏观经济政策提出的新思路。报告认为“这次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是十几年来最重要的一次，标志着极为重要的转折。其中最核心的一点是提出新时代的硬道理是高质量发展，这是对硬道理说法的重新强调。”

“以前我们只是说高质量发展，这次把高质量发展作为新时代的硬道理，预示着以后的经济政策将会更加进取。高质量发展是硬道理的意思是说，只有实现一定量的合理增长，才能为经济发展提供稳定的社会环境，更有利于达到和保持一定的经济增速，从而实现中长期经济发展的战略目标。这是一个最重要的提法。

为什么有这样的提法？在疫情前的十几年，经济已经呈现出单调下降的趋势，从数据上反映就是增速呈现单调下降的趋势，平均每年下降约0.33个百分点。过去国家用基建通过政府投资来拉动经济，政府通过基建成功实施了一些功在千秋的基础设施，为以后的经济发展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基础，但整体而言，经济发展的增速还是低于潜在增速。在这样一个大的背景下，国家重新强调了高质量发展是新时代的硬道理，标志着一个极其重要的转变。

围绕高质量是硬道理，提出了很多说法。首先第一个是以进促稳，这是一个新提法，以前更多提的是稳中求进。以进促稳的意思是要保持一定的速度，保持经济的发展，经济在不断前进，保持高质量的发展，才能维持经济稳定，才能使经济不断有效应对外部的风险和挑战，这也标志着政策方向的转变，以后会更加主动，而非被动防守。怎么来理解以进促稳？有点像我们骑自行车必须要保持一定的速度才能稳住。在经济领域也是这样，一定要保持一定的速度，才能应对各种问题，才能解决各种困难和问题，迎接风险和挑战。

第二点是先立后破，我们理解先立后破主要是体现在房地产行业。房地产行业过去是一个老的增长点，曾经为拉动经济增长做出了非常重要的贡献。在现在新的经济增长模式没有完全建立的情况下，我们不能一下子把房地产给停了，必须得维持房地产稳定的增长。

统筹非经济政策，把非经济政策纳入宏观政策取向一致性评估，过去经济政策没有有效应对一些规范性的政策带来了收缩效应，反过来这些非经济政策，关于治理方面的政策，现在来看不能对经济增长产生冲击，比如说我们考虑非经济政策的时候，首先要对它进行评估，如果这个政策会对经济增长产生负向的作用，我们就应该延缓推出，或者干脆就不推出。

要进行政策的统筹，也就是说不同的部门要形成合力，共同协调各种问题。举一个例子，比如说工信部一直在致力于产业升级，商务部提出了汽车流通，但是环保部和交管局不行，汽车要限购，要限迁，这样一下子就卡死了，一下子就限制了汽车行业的发展。现在的方法要把非经济的政策纳入宏观政策取向来评估，要综合来协调发展。

最后一点就是提出了看准了就抓紧干，能多干就多干一些，这是非常务实和生动的说法。这个跟中国经济思想与实践研究院一直致力于研究的政府与市场经济学是不谋而合的。政府与市场经济学是研究政府与市场关系的一个经济学的分支，政府与市场经济学认为任何成功的经济行为，必须由政府来培育和匡正市场行为。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政府的行为和经济设计就非常重要，政府不能作为一个被动的参与者，而应该主动来规范和引导市场经济。

比如说最近非常火爆的哈尔滨的冰雪经济，在这里面政府能干什么？黑龙江的文化和旅游厅何厅长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就说哈尔滨的冰雪经济的火爆并不是突然发生的，他们是做了很多的准备，政府关注了很多旅客的评论，也非常关心旅客的体验，然后他们邀请了很多不同的新媒体平台，还有文旅一些大V进行宣传，包括索菲亚教堂的月亮，还有企鹅，政府通过各种各样的想方设法来为旅客提供便利，拉动哈尔滨的冰雪经济。仅仅在元旦这个假期就拉动了59亿元的旅游收入，这是政府怎么样很好的培育和匡正市场行为很好的案例。”

三、中国经济未来发展需要解决七个关键问题

清华大学中国经济思想与实践研究院研究员郭美新重点解读中国经济发展需要面临的关键问题：

“首先，我们要关注房地产市场。当前，我国房地产市场形势严峻，房地产市场供需两端的风险都较大。待售面积为6.5亿平方米，处于历史高位；此外，销售面积和新开工面积已降至金融危机水平，这无疑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正如经济政策中所述的先立后破原则，研究院认为，在房地产领域应当采用这一策略，并确保房地产市场稳定发展以避免金融市场的恐慌和危机发生。

为实现这一目标，我们提出了以下三点建议：

确保融资充足，特别是针对头部优质民营企业，帮助他们解决流动性困境。

取消限制房价下跌的政策，鼓励更多城市效仿苏州，实行类似政策。

取消购房限制，以满足居民需求，特别是改善型需求，从而推动房地产市场回归市场化。

其次，我们需要关注地方债问题。事实上，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地方政府为扩大基建投资而举债，这对拉动经济增长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然而，如今地方债规模庞大，已达100万亿，使得地方政府财政压力加大，难以支付利息。因此，我们必须采取措施化解地方债带来的风险。为此，我们提出了以下三点建议：

中央可以增加国债发行，以释放地方债，这将是一个有效的方法，因为中央国债占GDP的比重远低于其他发达国家及中等新兴发展中国家。此外，国债发行还有助于加快人民币国际化进程。

对现有国债，可设立资产管理公司，运用市场化手段化解不良债务，让地方政府摆脱沉重包袱。

对新债，可成立全国性基建投资公司，统一规划融资，而非由地方政府独立承担。

此外，还需关注民营经济问题。当前，民营经济投资增速下滑较快，已成为拖累经济增长的因素之一。其深层原因在于民营企业家担忧财富被剥夺。为解决这一问题，我们认为中央应在理论上提出新的主张，避免社会各界将发展民营经济解读为权宜之计。同时，在行动上要多办实事，如举办民营企业家节、表彰优秀企业家、举办吐槽大会等，切实解决他们的问题。对于恶意攻击民营企业的自媒体，要坚决取缔。

第四方面，我们要关注科技创新。能源安全和数字经济的“卡脖子”问题成为两大关键挑战。对于科技创新的建议如下：

加大绿色能源行业投资，中央和地方共同努力，争取在10年内逐步解决能源安全问题。

推动碳排放和算力两个统一大市场的建设，分别让碳价稳定和突破算力瓶颈。

第五方面，要提高消费信心。今年内需疲弱，尤其是耐用消费品和零售等方面表现较差，甚至出现负增长。提振消费信心的方法包括推出消费补贴政策，该政策较收入补贴更为直接且成本较低。具体而言，可以考虑补贴1万亿元消费券，设置较低门槛进行补贴。从上海数据来看，每元政府消费补贴可带动超过4元消费，其乘数效应相当可观。

第六方面，要加快推进城镇化进程。目前，我国户籍城镇化率与常住人口城镇化率存在较大差距，后者显著低于世界主要经济体。为提高城镇化水平，我们应让农业转移人口实现适龄化，逐步放宽户籍限制，使公共服务与流动人口规模相匹配。此外，大城市可适当放宽积分落户政策，帮助老人和年轻人更好地流动，从而更好地应对人口老龄化问题。同时，要建立一个全国统一的社保体系，以促进就业发展。

第七方面，我们要关注国际环境。从国际贸易角度看，中国产品对国外国家的重要性在上升，但我国在贸易中的附加值占比却呈下降趋势。进口自2017年以来已下降8个百分点，出口下降6个百分点。面对国际环境的变化，我们不应被动接受，而应主动出击。2024年是众多国家的重要选举年，预计将有76个国家举行国会、议会或总统选举。因此，我们肯定会看到许多国家将针对中国的言论发布在网上。面对此类言论，我们应不予回应，同时更要深入了解各国国内政策的决策者、舆论导向者以及其他群体，与他们开展有效沟通，建立更广泛的国际统一战线，尤其要重视那些相对沉默的中等强国，加强合作，以提升和改善我们的国际环境。

四、2024中国经济最大看点：政策能否克服多年惯性

最后，清华大学中国经济思想与实践研究院常务副院长厉克奥博总结了2024中国经济的最大看点”就是我们的政策能不能够克服过去这些年的惯性，能不能把把中央转折的意图变成地方政府行为的KPI。”

他也指出：“这其中存在三大风险。第一大风险是，如果房地产不能及时出台相应政策，这将是一个较大的风险。现在，房地产市场的状况基本可以用两年时间回到解放前来形容，就像金融危机时期一样。如果我们拖延政策出台，就很可能把地产行业的风险演变为金融风险、经济风险，甚至国际收支风险。

第二大风险是民营企业的信心能否有效恢复。我们从拉美经济中得到的最大教训是，在上世纪，民营经济的投资一度急剧下滑。大量民营企业家宁愿持有国际金融资产，也不在本国投资。这导致了就业、投资和经济等各方面的负向循环。

第三大风险是明年正值大选年，我们需要严格控制，避免中美经济回暖的进程被逆转。”

基于以上三大风险，清华大学ACCEPT研究院作出六大判断。“首先，到2024年，我们的经济有望摆脱单调下行趋势，增速达到5%左右。尽管今年的经济增速也是5%，但实际的体感要明显好于今年。其次，房地产市场将回归市场化，预计到年底能实现稳定。第三，地方债务的违约风险基本解除。第四，民营企业在若干领域的投资强度将上升。第五，随着欧美加息周期结束，人民币汇率将保持稳中有进。第六，股市和资本市场将见底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