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吴家荣近几日高兴得合不拢嘴，多日来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她逢人就说自己有福气，不仅儿子孝顺，儿媳更是拿她当亲妈。
她都六十多岁的人了，这个年龄不就图个儿孝媳贤全家和睦么？
几个月前，吴家荣的老伴得急病过世。办完老伴的后事，吴家荣也病倒了。远嫁的女儿见她病倒，踌躇着不肯走。
一家人劝吴家荣上医院。她不肯，说歇歇就好了。
“妈，你看这房子还能住么？和我们一块住吧，你一个人住这儿，我们也不放心。”儿媳秀娥劝她。
儿子随声附和。孙子小虎在旁拽着她的胳膊不撒手。
吴家荣住的是老房子，五间平房，院墙低矮，房屋破旧，是城郊自建房。儿子一家搬到了新城区，那是结婚时给他们买的小二居，80多平，是电梯房。
两家隔着十几站地。以前，吴家荣每次去儿子家，还得倒两次公交车。
看到儿子一家都劝她，吴家荣心动摇了。秀娥态度诚恳，小虎缠着不放，她还有啥可挑剔呢？
收拾好几件衣物，吴家荣就随儿子一家上了车。
2
儿子常年在外地打工，安排好家里的事就又走了。秀娥上班，小虎上学，一家人都各司其事。
吴家荣是个闲不住的主儿，厨房、卫生间、卧室，常常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中午，秀娥和小虎都不回家吃饭，她就凑合着吃一顿。
下午，秀娥下班回家，看见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心疼地劝道：“妈，你别太累了，我们是想让你过来享福的。那些活儿，我回家自己干就行。”
“这又累不着，干点活儿就当锻炼啦。”吴家荣心里舒坦，活儿也干得欢，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秀娥在厨房忙活饭，吴家荣帮忙摘洗菜。秀娥急忙劝，“妈，我自己来就行。”
吴家荣乐呵呵，婆媳俩欢欢喜喜聊着，一顿香喷喷的饭菜上了桌，三菜一汤。
秀娥做饭不偏不倚，一个是吴家荣爱吃的鸡块炖蘑菇，一个是儿子爱吃的酸菜鱼，一个是自己爱吃的干煸豆角。
吴家荣心花怒放，秀娥每次做饭都替她考虑，做她爱吃的菜。
女儿远嫁这么多年，甚至都忘了她的喜好。上次女儿回来动手做饭，竟做了一盘红烧茄子。吴家荣狐疑地看了女儿一眼，女儿一拍脑门，才猛然想起她不吃茄子。
吴家荣觉得秀娥能做到这一步，甚至比亲女儿还做得好，她还有啥不知足的呢？
晚饭后，吴家荣喜欢出门散步。小区里认识的人不少，好多都是原来在老房子那边的人，还有老伴以前的同事老王，也从老房子那边搬到了这里他女儿家。
大家海阔天空地聊，聊到9点多，吴家荣回家，小虎做完作业。吴家荣铺好被褥，刚上小学的小虎每天听她讲个故事，才肯睡觉。
3
那天，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天，吴家荣饭后没出去散步。又恰逢星期天，小虎看了会儿电视，两人就早早上床睡觉。
半夜，吴家荣出来小解，经过秀娥屋门口。隔着门缝，觑见屋里透出亮光，还有压低的声音，透过缝隙传出来。
“妈，你都催我多少次了？这也得等时机成熟啊！”秀娥的声音有点不耐烦。
吴家荣抬脚想走，她觉得自己听儿媳的墙角有点不道德。可后边一句话把她炸懵了。
“我计划劝我婆婆把老房子卖了，再把我们住的这套也卖掉，合起来买个大点的房子，再把你接过来，行吗？”
“我婆婆？我看王叔挺喜欢她的，到时我给他俩牵个线……”
吴家荣再也听不下去了。她万万料不到，秀娥把她接来，打的是一手好牌。竟为了霸占她的老房子，还企图让她嫁给老王。
她这心真够歹毒的！赤裸裸地想夺走自己的老房子，再给她找个老伴把她赶出去，顺理成章又把她妈接来。
可谓是一箭三雕啊！吴家荣不寒而栗。一整晚，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天亮后，吴家荣借口住不惯楼房，不顾秀娥极力劝阻，决然回到了老房子。
4
吴家荣又住进破败的老屋，外面呼呼的风声敲打着玻璃，怦怦作响，她一点睡意也没有。
当初，这座小院是她和老伴辛苦多年建起的小巢。那时俩人异地分居，老伴在外地工作多年，把家中公婆的后事安排好，她带着一双儿女投奔他。
这是真正属于他们的第一个家。如今多少年过去了，她和这里有着深深的感情。在这里，她似乎还能找到老伴的影子；在这里，她付出了青春，付出了全部的爱。
秀娥居然想卖掉老房子？还计划再给她找个老伴，那就是剜走了她的心，再把她推进道德的不耻中。
老王是她老伴的同事，互相关心，人之常情，结为夫妻，那不是扇她耳光？
一连几日，吴家荣头昏脑胀，吃不好睡不安，不久就病倒了。
秀娥给她打了几次电话，吴家荣也没接，她想晾晾她。为了儿子家庭的安定，甚至秀娥在背后和她妈说的那些话，吴家荣从没和儿子透露过。
她觉得自己知道就行了，没必要红口白牙与秀娥对质，给儿子徒增烦恼。
儿子听说吴家荣病倒了，劝她上医院，她不肯。她知道自己是着急上火，说家里有药吃点就好了。
尽管儿子追根究底，问她回来的缘由，吴家荣一概不提秀娥一句坏话，只说自己想清静才回来的。
没想到过了几天，儿子竟和秀娥闹起了离婚。
5
小两口闹离婚的消息，还是老王告诉吴家荣的。
老王说上儿子家找她，才知道她回了老房子。家里儿子与儿媳吵得正凶，隔着门缝都能听到嘶喊声。
吴家荣坐不住了，她不能因为自己，让儿子的小家翻了船。
平心而论，除了上次在门外听到的那些话，这个儿媳她还是比较满意的。
秀娥从没给自己甩过脸子。以前她和老伴住老房子，秀娥还时不时给他们买衣服送糕点，过年过节还过来帮她准备年货，收拾家务。另外，秀娥还是把持家好手，又知道心疼儿子。
吴家荣坚定主意，说什么也不能让儿子的小家散了。
她心急火燎赶到儿子家门口，恰逢秀娥拉着收拾好的行李要出门，吴家荣一巴拽住了她。
“咋啦？这好好的日子折腾啥？”吴家荣说着拽下了秀娥手里的包。
“妈，你说实话，到底为啥走？”秀娥头发蓬乱，见她过来，止住了脚步。
“就这点事啊！”吴家荣“砰”的把门关上，把秀娥的包放到沙发上，坐下来。
她现在没法再隐瞒了，小两口都闹到这步田地了。吴家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敞开心扉，把那天听到的话原封不动搬了出来。
6
儿子一听吴家荣把话说明，恍然大悟。
“妈，你误会秀娥了。和王叔的事儿，是王叔的女儿看你们俩人投缘，关心对方，她找我说的。我着急出门打工走，就让秀娥给你慢慢商量。”
秀娥望了婆婆一眼：“妈，我娘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弟媳看不惯我妈，天天找事，我妈也是没办法，才一直想来我这儿住。”
吴家荣了解秀娥的妈，那是一个善良的老太太，把家里的房子都给了儿子儿媳，到头来却被人嫌弃撵出来。
所以，有了前车之鉴，吴家荣才一定要留有自己的房子。
为了儿子一家的幸福，吴家荣思前想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这样吧，我把老房子卖掉，买个小二居。”吴家荣满含真情地望着秀娥，“你可以把你妈接过来和我同住。这样，我们两个老太太也有个伴，你们方便，我们也方便。”
“真的？”秀娥喜极而泣，“妈，你太好了！”
老房子院墙破落，墙壁斑驳脱落，风一吹，卷起沙粒灰尘，脏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尽管不舍，但吴家荣知道，近几年老房不拆，也是不能再住了。
但是，她也不想再回去和儿子一家住一块儿了，儿媳再好总不能比女儿。秀娥对她这样，她已经知足了。
对儿媳，你既无生之恩，又无养之情，凭啥要求她对你像女儿那样对你好呢？
吴家荣觉得，婆媳之间，就保持这种客客气气，互相尊重的状态就挺好。
和秀娥的妈妈住一起，她知道那个老太太也是个挺好的人，两个人脾性也相投，互相作伴，这也是她深思熟虑过的。并且她这样做，秀娥会更加尊重她，对她来说也不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