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真实案件提取
对人物做了更名
01
1997年,我因故意伤害罪入狱。
在里面待了20多年。
服刑的监狱叫xx省二监狱,归四监区二小队二班。
入狱第三个年头,我当上了班长,管17个人。
能当班长不是因为我能打,也不是因为我捡了肥皂,是因为刑期长,会来事。
负责我们监区的监区长叫林树立,那时候已经49了,升官已然不可能,只想安安稳稳混到退休,所以他为人不错,管理不那么严,也讲道理,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电棍说话。
01年夏的一天,监狱突然全监舍大检查,副监狱长到我们监区临检,当时我被抽调协助搜查。
查到八监舍的时候,干警们突然特别仔细,又是捏牙膏,又是拆肥皂的。
我当时就明白了,这显然是有人告密,人家是有的放矢地查。
想到这,我也抖了抖精神,认真检查着每个角落。
3个干警加上我们2个搜查员,忙了快半个小时了,啥也没发现。
干警们暗自交换了一个颜色,准备撤。
这时候,我正猫着腰看床底下,就在我准备直起身子的一刹那,发现了猫腻——垃圾桶盖内壁上夹藏了一个褐色的小片片,我瞅了瞅没人看见,赶紧把片片捏了起来。
好家伙,这是个厚瓷碗的碎片,你可别小看这东西,在外面这是个屁,在里面,这玩意儿能要人命。
这肯定是哪个犯人藏的,至于他想用这玩意割腕还是弄死哪个狱友,我就不知道了。
我为啥把它揣兜里呢?这不是没事找事吗?这要是被查出来,肯定要进禁闭室。
而我之所以这么做,有我的理由。
我转头进了监区长老林的办公室,一摊手把瓷片给了他。
02
“你找着的?为啥不上交?”老林拉着个脸问道。
“我怕这事给你抹黑。”
“你还挺有觉悟呗,谁教你的?”
“报告监区长,我从入监以来一直认真学习,努力改造……”我打了个立正一本正经地开始背诵监区管理规定。
“停停停,明天给你调到八监舍,你给我弄清楚这怎么回事。”
说完老林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我听到这句话,心里惊了,真想抽自己一个耳光子。
本来我想的是从老林那卖个好,说不定他一高兴,给我加个三分五分的,没想到给自己揽了个挑屎的活儿。
在我们那,加分能减刑,一分能减刑两天半。
减刑的加分项有很多,其中就有检举揭发,或者是提供有价值的犯罪动机或线索。
老林叫我住进八监舍,就是想让我查清楚到底是谁私藏的这个碎瓷片,动机是什么。
要知道狱中都是用不锈钢碗,根本就没瓷器,这玩意从哪来的,这不是小事儿。
干警为啥不自己查呢?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有胆子杀狱友的服刑人员,干警审他是不会说的,说了加刑。
想拿瓷片自杀的人,干警一审一吓唬,有可能会加速其实施自杀计划。
万一啥也没审出来,人又死了,管教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03
八监舍里有几个狠人。
其中大班是王永海,人称老海,诈骗入狱,来的很早,自称二监狱元老。
这老小子可以说又奸猾又谨慎。
他的跟班,也就是8监舍的小班,名叫罗二奶,是个女里女气的广西人,胆子小爱打小报告,流氓罪入的狱。
搬进8监舍的第一天,老海就给我上了一课。
上课这事我早有心理准备,新犯人搬进监舍必须过这一关.
我虽然服刑有几年了,但也属于新搬进来的。
老海使了个眼神,罗二奶奸笑着来到我身边。
“老弟对不住了,咱得走走规矩,你自己来还是我给你来?”
“我自己来吧。”没等罗二奶说完,我就脱得只剩个小裤衩了,同时岔开了双腿。
“行,兄弟,大姐也不为难你。”罗二奶一直把自己当女人,对狱友们自称大姐。
他拿出一张报纸,抠出来两个圆窟窿,比了比大小和我脚脖子差不多,然后套到了我脚上。
这玩意叫纸镣子,我套上这玩意之后就要开始蹲马步,在蹲的过程中,只要报纸撕了,或者是马步不标准了,就得挨揍。
我们俗称这东西叫坐知了。
坐多久,坐到什么程度,全看老海的心情。
我当时年轻,身体底子不错,但即便是铁人,也不可能让这报纸保持完整。
折腾到两点多,我肚子挨了20多拳。
罗奶奶别看是个娘炮,打起人来可真TM疼!
后来老海困了,也就放了我……
04
第二天干了一天的活,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我寻思着,老海折腾我,就是想弄清楚监区长派我来干啥,但是这事打死也不能说。
可如果不说,今天晚上还得坐一晚上知了,再坐我就废了。
吃饭的时候,我狠了狠心,跨过我那排,坐到了卞小坤身边。
违规乱坐,这是要挨罚的,这事可大可小,管教看见是我,也假装没看见。
小坤是因为盗采国家原油入狱,团伙作案,他是个头头。
入狱第二天就跟人干了起来,五六个干他一个,这帮人是另外一个偷油团伙的,和小坤在外面就有仇。
我当时搞不清状况,去拉架,替小坤挨了几下,肋骨折了两根。
从那以后,卞小坤欠了我的。
“坤儿,我调到八监舍了,你跟老海说说,别折腾我了。”
“你去那干啥?”
“这事你别管,想办法帮我搞定老海。”
“行。”
05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小坤大摇大摆走到老海身边,掀了老海的饭盆子,紧接着一拳凿在了他的面门上。
老海还没反应过来,小坤又扑了上去,朝老海的脖子咬了过去。
老海一边喊管教,一边死命扭脖子。
饭堂里乱成了一锅粥。
罗二奶和老海的手下开始掰小坤的嘴,可是不管怎么拉扯,他就是不松口。
最后管教们没办法,用电棍把小坤给拉开了。
老海被送到监区医院,小坤被关了禁闭。
老海不在监舍,罗二奶不敢对我动手,我总算平安的度过了这一夜。
这事我打心眼里觉得对不住小坤,我没想到他的办法是这么个办法,这不是杀敌一百自损八千嘛?
但当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碎瓷片的事没着落,说不定早晚得死人……
随后几天,一直相安无事。
老海住了三天医院也回来了,回来之后就不敢惹我了,对我还算客气。
趁着这几天,我把八监舍的人也认全了,除了老海和罗二奶,剩下的十来个人,罪行都是制售假烟、投机倒把之类的,基本都是十年以内的有期徒刑,且都有家有口,在狱中属于好改造的那种。
06
难改造的分三类:
一种是老海这种老油子,刑期长,破罐子破摔。
另一种就是文化程度差,不懂法,还死心眼的。
还有一种比较特殊,就是他们打心眼里认为自己没犯罪,是被冤枉的,一天天死气沉沉的,改造积极性差,容易自杀。
刘国权就是这种人,五十多岁,河北获(huái)鹿汉子。
他的一生就是个悲剧,年轻就在外打工,后来老婆带着闺女跟人跑了,他跟着同族的一个叔叔做生意,把仅有的家底赔了进去,后来去陕西、内蒙这些地方打工,扛大包、放牧、当建筑工人,折腾半辈子,还是穷的叮当响。
刘国权入狱之前在陕西渭南一个工地干活,夏天天气热,他在一个烧烤摊喝啤酒,喝多了去旁边的一个公园里撒尿,正好碰上两帮人打群架。
等他过去看热闹的时候,两伙人都散了,他见地上躺着个人,窝窝囊囊半辈子的刘国权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上去踹了那人两脚。
这两脚出了事,被踹那小子不知咋回事给死了。
这功夫警察也到了,就把刘国权抓了。
死了那小子家里好像有点背景,审来审去,给刘国权安了个组织聚众斗殴、故意伤害的罪名。
以上是刘国权的自述,具体咋回事,谁也不知道。
刘国权开始一直喊冤,成天哭哭啼啼的,后来不哭了就拉着个脸。
说实话,喊冤的犯人多了,但像刘国权这种喊了好几年的,少。
07
八监舍还有一个人比较特殊。
60多了,按理说应该住老年监区了,但是不知道为啥,始终没转去。
这个人叫冯小政,据说入狱之前是个老师,但是不知道犯了什么罪。
在我们监狱,有明文规定,犯人之间不允许互相打探犯罪情况。
虽说这条规定形同虚设,但是只要你不说自己罪名,就真的没人知道。
但是不说的前提是你抗揍或者你有钱。
冯老师是40多岁的时候入狱的,也就是他已经服刑快20年了。
20年时间里,他始终没透露他犯的什么罪,这就很厉害了,许多人都非常好奇,想尽办法打探,但是一无所获。
冯老师在监狱地位不低,一方面是因为岁数大,另一方面是因为心善。
那个年代,犯人和家属联系主要靠书信。
许多犯人,尤其是老年犯,文盲,不会写字,冯老师就主动帮他们写信,念信,所以犯人们尊重他。
老海不整冯老师,不是因为他心善,而是因为冯老师每个月给老海加两次餐。
我们监狱,有钱可以加餐,一般是加几块肥肉或者是一个鸡腿。
冯老师管这叫保护餐。
冯老师有钱吗?真有钱,他做值日也花钱雇人帮他,在里面,3块钱就能让一个壮小伙替他刷两天厕所。
可冯老师这么有钱,他从不给自己加餐,他吃素。
08
藏碎瓷片的显然不可能是老海和罗二奶,这俩滚刀肉不可能干这种事儿,那几个刑期短的也犯不着冒这个险。
疑点就在冯老师和倒霉蛋刘国权身上。
眼下看,刘国权的面儿大。
吃中午饭的时候,我正寻思着,要不要把我的判断汇报给监区长老林,冯老师端着餐盘坐到了我对面。
冯老师夹起一片花生豆大小的肉片,小心翼翼地放到我碗里,我刚要推辞,他笑嘻嘻的按住了我的手:“小风,我有事求你。”
“啥事?冯老师,”我对这个老头其实挺有好感。
“你能不能跟管教说一声,晚上咱俩结成一组上厕所?”冯老师满脸希冀地看着我。
见我没说话,他赶紧又补了一句:“我知道你嫌我老,我给你钱!”
“我不是这意思。”我赶紧摆了摆手:“这事用不着花钱。”
“哎呦!那我当你同意了,我找管教说去……”冯老师喜出望外。
我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在我们监狱里有很多规定,其中有一条叫互相管理,互相监督制度。
说白了就是干啥事不准一个人去干。
比如说上厕所,或者去阅览室看报纸,必须俩人一起去,目的是防止犯人单独行动的时候实施犯罪活动,或者自残自杀。
我们管这制度叫“哥俩好”,哥俩好这事有个毛病,就是上厕所太不方便。
比如你去拉屎撒尿,你的好哥们也必须跟你一起去,没屎没尿也得去厕所呆着。
冯老师这种人,是最不受人待见的哥们,因为岁数大,爱起夜,尿频。半夜你睡的正香,他把你薅起来,迷迷糊糊上厕所,你说烦不烦。
09
冯老师之前的厕所拍档是刘国权。
刘国权在8监舍属于可以随意欺负的那一个,人怂嘴笨,给老海洗脚这种活都是刘国权的。
为啥冯老师要换搭档呢?这事我百思不得其解。
连续三天,冯老师一晚上都是起夜三次,这没啥奇怪的,我也没在意。
到了第四天,有点不对劲了。
半夜一点多,冯老师把我拍醒,我俩进了厕所,正好那几天我们监舍被倒班到了翻砂车间,活儿重,我当时困得走路都摇晃。
进了厕所,冯老师脱了裤子,我就靠在厕所墙上闭着眼,闭着闭着就睡着了。
睡了不知道多久,突然觉得耳朵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起来,伴随着这个动静,冯老师嘴里好像恶狠狠地念叨着几个名字。
我仔细听辨是什么:“刘桂娇,李小曼,老师来了,我是你们的冯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