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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哥是我们村里的名人,因为很多年前就做了市里建设局的局长,在我们那样的偏远村子里,算是少见的有头脸的人物。

虽然叫明哥,但他的年龄其实比我大了十几岁,只是我们的曾祖父是兄弟,到我们这一辈还没出五服,所以这一声明哥也叫得挺自然。

因为年龄相差比较大,我和明哥的交集并不多。也就是我高考那年,那时候他还在我们县城当干部,刚好在我那个考点检查。我那时也年少不懂事,一看到就老远叫了声明哥。

明哥看到是我之后也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鼓励我好好考试,争取考个好大学。顺手还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塞到我口袋里,说是让我自己买点吃的。甚至还把家里的电话告诉了我,让我要是有什么困难就打电话给他。

那时候一百块钱确实不少,再加上那几句话,让我的心里不由得一暖,乃至很多年后,我都对他抱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和感谢。

我高考发挥并不是很好,只是上了一所省内的二本,大学毕业后就来了广东打工。而明哥的交集,一直就停留在高考前的那一幕上。

后来这些年,我每回回到老家的时候,总会去明哥家里走一走,主要是拜访一下他的老父母,也从来没有见到过明哥。

老人家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明哥这个儿子一直在外面“当官”,女儿也嫁去邻村。幸好老人家的身体一直算不错,女儿隔三岔五回娘家走走,明哥负责寄点钱回家,除了稍显寂寞之外,日子也算过得挺好。

那些年,明哥的职位越来越高,后来离开本县去了市里,虽然未能做到一方的父母官,但最后也做到了市建设局的局长,算得上是一个实权人物了,甚至不乏经常有一些陌生人来跑来乡下看望他父母。

我每一回去明哥家的时候,他父母都会很客气地接待我。其实从我小时候开始,和两个老人就算比较亲热的那种。他们都是挺和气的人,说话也细声细气,很受孩子们喜欢。我奉上一些小礼物,老人家还会从柜子里拿出一包好烟来塞给我。

那些年里,每回都会和他父母说起当年明哥给钱、还安慰我好好考试的事,反正在我心里,虽然那么多年过去了,但人家的恩情也从来没有忘记。只是人家做了那么大的干部,根本用不上我这个打工者,就只能用探望他父母来略表心意了。

大概在15年的时候,刚好是春节假期,我也带着老婆孩子回老家过年。明哥78岁的老爸就在小年那天无疾而终,非常突兀地去世了。

因为我们当地直到现在也还是土葬,明哥父亲的葬礼,也就依旧按照村里的传统习俗来。父母去世,明哥的官再大也得回家做孝子,那也是我时隔将近二十年之后再一次见到明哥本人。

而我因为也是亲房的身份,被安排在礼房负责写礼簿,也算是管事队伍里的一员了。

明哥和族里主事的人商量,说是要一切从简。几个老人见多识广,便小心翼翼地说你做这么大干部,市里县里甚至镇里都会有人来吊孝,到时候如果招待不周,只怕就给你丢脸了。

明哥大手一挥让大家放心,说自己父亲去世的事,同事们一个也没有通知,别人不知道,又是年底了,肯定不会有什么外地客人来。

就那样,几个族老按照通常安排了三天的追悼会。因为出殡前一天晚上,会邀请所有来吊孝的人吃顿饭,也只宰了一头肥猪,这在我们当地也只能算是中等水平了。

可想不到的是,大年29出殡的前一天晚上,从下午开始就陆续来了很多陌生客人。

有操着市里口音的,有说我们县城方言的,更有很多乡镇的干部,这一层倒是有些人认识,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这些都是明哥的干部同事,而且都很可能是下属。

那一次,反正急得几个主事的人就像横了蛋的母鸡,眼见得来的客人越来越多,可家里准备的饭菜酒席就那么点,这可怎么办呢?

后来还是明哥自己出面,分别和几个领头的私底下谈话,那些外地客人几乎连饭都没吃就陆续离开了。

但人家的人来了,虽然没有吃饭,但随礼的份子钱却不会少。反正我这个写礼簿的就忙了一个下午,连手腕都写得发麻,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我们村上最为风光的一次葬礼。

有几个应该和明哥关系比较亲近,人家甚至在吃饭的时候离开,自己去了镇上的饭店吃饭,吃过饭晚上又过来守灵到半夜。

我也亲耳听到,很多人都在明哥面前说着各种各样安慰的话,反倒是节哀顺变这样的词眼很少听到。

虽然葬礼的时间却是只有三天,这个时长在我们当地算是很短的了。但不管是来客人数还是礼金金额,都成了我们村很多年来的独一份。

可以说,明哥父亲葬礼的风光,后来就成了我们村里老人们心目中的一块天花板。大家都在议论,老人家养了个好儿子,这才有死后的如此风光。

但不管如何,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是得继续自己的人生。

第二年也就是16年的国庆,因为是长假的缘故,我也特意自己开车回老家度假。到家的当晚,明哥75岁的老母亲去世了,我甚至还来不及去探望一下,第二天一起床才听说这个消息。

去明哥家里的路上就遇到很多乡亲,我和大家打招呼的时候,更多是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在外面又发了财之类的寒暄,反倒没有人和我说起明哥母亲去世的事。

我给大家发了一圈烟之后,主动说要去明哥家里看看,据说他母亲去世了,你们怎么不去问丧呢?

乡亲们倒是没有说多话,有的还在叹息说,老母亲也算是寿终正寝,很快就能入土为安了。

这话倒是实话,但我分明听到了很多言外之意,隐隐多了一丝轻视的味道。我还有点懵圈,但人死为大也就没有想太多,径自向明哥家里走去。

一进门,就看到明哥在和几个族里的老人说话,肯定是在商量母亲的后事,看到我进门,竟然双膝一跪就要磕头。

这倒是我们当地的传统风俗,不管辈分尊长年龄大小,父母死了就得给前来悼唁的人磕头。

我赶紧弯腰半曲膝答礼并把他扶起来,明哥的声音有点哽噎,说着感谢老弟前来问孝之类的话,从口袋里掏出烟来递了一支给我。

我在老人的遗体前鞠了个躬,也还是以族里亲人的身份坐在一旁旁听。只见主事的方叔大声说了句,就按照你父亲丧事的规模操办好了,其他几个也随口附和着,没有人提出任何意义。

方叔看了我一眼,习惯地朝我说,刚好关伢子回来了,写礼簿的事还是交给他好了,其他帮忙的人,到时候我去通知一声,反正就是要把老人顺利地送上山。

大家商量完了就离开,各自去操办分给自己的任务。走到门口我有点担心地和方叔说:是不是再派个人给我打下手,要不然到时候又像去年一样忙得不可开交,要是弄错了就得自掏腰包赔本了。

方叔呵呵笑着安慰我说,你就别担心了,这一回绝对不会让你遭罪,还是看你刚回来才给你安排一个轻松的活,到时候你就明白了,你肯定是最轻松的一个。

我还以为方叔是在忽悠我,回家和父亲一说,父亲得知我又得去写礼簿,叹了口气说:你方叔确实没有骗你,这一回肯定会很冷清的。

见我一脸的不解,父亲便叹着气告诉我说,明哥五一的时候就提前退休了,据说还差一点进去了。只是因为主动退交的态度好,再加上也没有其他大问题,所以才被提前退休,连级别也成了普通的科级了。

去年他爸去世的时候,他还在当局长,所以就来了那么多客人。如今身败名裂,别人就避之不及。一年不到的时间两场丧事,场面只怕是天壤之别啊。

说完之后,父亲沉默了一阵,最后又叹着气和我说,你晚上去的时候叫上我吧,我也去他家做一做,好歹算是凑个守灵的人数。

我这才明白这一个早晨为什么大家的态度都那么奇怪,也更懂得明哥脸上,除了悲伤之外,为什么还隐隐有点难堪之情。

后来的结果自然不出所料,来吊孝的除了我们本村的乡亲外,几乎没有什么外人,好不容易有个放着鞭炮来的外村人,也都是明哥自家的亲戚。

整个葬礼虽然也算中规中矩,但包括一些帮忙的年轻一代,言行态度就少了很多肃穆,看上去远比去年那场丧事要随意得多了。

倒是村里的一些老人,大家都是七八十岁的年龄了,有的是结伴而来,也有像我父亲那样由家人陪着来的,大家都坐在灵堂里,连续两晚都给逝者守灵到了十二点。

明哥母亲的葬礼完后,我还在家里有几天假期,不止一次地听到父亲和我说起:

人生一世啊,起起落落,风光的时候,总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主动来和你结交,但有几个能在你落魄的时候出现的呢?

固然,明哥的落魄,当然是他自己触犯法纪所应得的惩罚,但作为和他没什么交集的我,却总是忘不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一百块钱,以及那几句鼓励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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