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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2年7月,六名巴勒斯坦青年准备好了为他们那个只存在于地图上的祖国献出生命。
他们先是在位于黎巴嫩南部的一个训练营中学会了使用枪支和炸药,然后又被送到利比亚沙漠中接受更加专业的军事训练。
这六名年轻人完全不清楚自己将要执行的是一次什么样的任务。这是绝对的机密。不过他们也并不在乎,只要能够对以色列人进行报复,他们什么都愿意做。
如果说这六个人之间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就是他们都是在位于黎巴嫩南部的难民营中长大的。这并不是巧合,因为任务的策划者是特意这样进行挑选的。
在输掉了1948-1949年与以色列的战争后,有70万巴勒斯坦人成为了难民,这差不多占了这个民族人口总数的三分之二。很多失去家园的巴勒斯坦人被迫生活在位于约旦河西岸、叙利亚、黎巴嫩和加沙地带的难民营里。
一开始,很多人认为几个月后他们就能够回到故土,重新拿回属于自己的土地和房屋。但残酷的现实是,一直到整整五代人之后,他们中的很多人还将继续生活在这些污水横流、令人绝望的难民营里。
这六名从小在难民营长大的年轻人从未踏足过他们的故土。他们只从父辈的口中听说过那里的景色有多么美丽、瓜果有多么香甜。在被驱离故土后,他们的人生就被困在拥挤、肮脏、看不到任何未来的难民营里。这让他们自幼就对以色列人充满了深深的恨意。
1972年8月底,他们中的三个人乘坐民航班机从利比亚飞到了罗马,然后坐火车抵达了德国南部城市慕尼黑。另外三个人则经由贝尔格莱德抵达了慕尼黑。他们住进了一家小旅馆里。仍然没有人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
在9月4日晚上,这六名巴勒斯坦人来到了慕尼黑火车站附近的一家餐馆里。在这里,他们终于见到了两名负责指挥这次行动的干部。
两名干部告诉他们,任务将在几个小时后开始。在慕尼黑正在进行的是第二十届奥运会,他们八个人将要潜入奥运村,绑架所有的以色列运动员。
行动中的一切细节早在几个月之前就制定好了。每个人都被详细告知了他在行动中的职责和角色。在这之后,六名年轻人就返回旅馆做最后的准备去了。他们每一个人心中都激动不已,充满了伟大的使命感。
即将参加这次恐怖袭击的八个人事实上都来自于一个叫做法塔赫的组织。这是一个由阿拉法特在1959年创建、坚持用武力与以色列进行斗争的组织。但阿拉法特后来发现,如果想要获得国际社会的同情和支援的话,那么有一些事情是不能做的:诸如绑架、暗杀、劫持飞机之类的恐怖活动。
于是,阿拉法特在法塔赫内部成立了一个秘密组织,专门用来执行各种法塔赫不方便出面去做的恐怖袭击。指挥这个秘密组织的全部是法塔赫内部的高级领导层,但没有一个人会承认这个组织跟法塔赫有任何的关联。这个秘密组织的名称是黑九月。
在几个小时之后,八名恐怖分子即将以这个组织的名义对奥运村发起袭击。
在这之前,黑九月已经对以色列发起过几次恐怖袭击,但并不是每一次都取得了成功。
1972年5月8日,四名来自黑九月的恐怖分子劫持了一架由维也纳飞往特拉维夫的航班。当飞机降落在特拉维夫的罗德机场后,恐怖分子们要求以色列政府释放315名巴勒斯坦囚犯,否则他们将把整架飞机炸毁。
以色列政府立刻派人破坏了飞机的起落架,以防这架飞机再次起飞。之后,谈判专家开始和恐怖分子关于释放囚犯的细节进行谈判。
就在谈判专家与恐怖分子进行讨价还价的时候,以色列的专业反恐部队Sayeret Matkal正在另外一架波音707上反复进行夺机训练。谈判专家只是在跟恐怖分子拖延时间而已——这是当然的事情,因为以色列政府不会和恐怖分子做任何交易。
经过反复练习之后,反恐小队已经可以做到在90秒攻入飞机并控制里面所有的人。在飞机落地24小时后,16名反恐队员身着机械工制服来到了飞机下,声称要修好飞机被破坏的起落架。这16名队员中包括两位未来的以色列总理——巴拉克和内塔尼亚胡。
后面发生的事情跟演习一模一样。队员们在90秒内攻入飞机,击毙了两名恐怖分子,活捉了另外两名。整个过程中只有一名人质死亡。
这次失败的劫机事件让黑九月的负责人丢尽了脸。他们决心策划一次影响力更大的恐怖袭击来提升士气。他们要让全世界知道,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中以色列人是如何压迫巴勒斯坦人的。这世界上没有比奥林匹克运动会更好的舞台了。
9月5日凌晨4点,八名恐怖分子来到了奥运村的围墙外。他们身穿运动服,手中拎着宽大的运动包,里面装着AK47突击步枪和手雷。
指挥这次行动的是三十五岁的伊萨,他有两个兄弟此刻正被关押在以色列的监狱里。伊萨曾经在德国居住过五年,可以讲一口流利的德语。为了这次行动,他一早就在奥运村里找了一份工作,因此对这里的布局了如指掌。他和同伴来到了编号为25A的大门旁。大门在这个时间已经关上了,不过他之前曾多次看见过喝酒到深夜的运动员们从这里翻进去。就在八名恐怖分子准备翻进去的时候,一伙喝得醉醺醺的美国运动员也来到了大门外。美国人把恐怖分子当成了某个国家的运动员。这两群人相互帮忙翻过了围墙,然后友好地道了别。
伊萨带着另外七个人熟练地穿过奥运村内的道路,向以色列队员居住的宿舍楼奔去。即使在黑夜中伊萨也能毫不费力地找到这栋建筑。一共有21名以色列人住在这栋建筑的六个房间里。
凌晨4:30分,恐怖分子们用提前配好的钥匙悄悄地打开了宿舍楼的大门。
一名以色列摔跤教练听到了奇怪的声响,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他一打开房间门,就看到了三名恐怖分子和黑洞洞的枪口。他马上死死地抵住房间门,大声叫自己的同伴逃命。10秒钟后,房门被撞开了。在这10秒钟里,有一名举重教练及时地跳窗逃走了。恐怖分子朝着他的背影开了几枪,但没有击中。剩下的人则被劫持为人质。
在另一个房间里,伊萨碰到了一名用水果刀反抗的以色列人。另一名恐怖分子对准以色列人的头开了一枪。这名以色列人痛苦地倒在了地上,他的脸被7.62毫米口径的子弹削去了一小半,鲜血喷射出来,在地板上流淌。
恐怖分子继续扫荡下一个房间,然后把所有的人质都集中在一起。一名以色列人突然试图从一名恐怖分子手里夺过突击步枪,但被一连串子弹射穿了胸膛。
连续的枪击声惊醒了宿舍楼内的人们,大家都惊慌失措地逃离了这栋建筑。有人跑到其他楼里打电话报了警。
最后,恐怖分子劫持了九名以色列人作为人质,另有两人被当场打死。到现在为止,一切都是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的。这时是凌晨4:50分。
慕尼黑的警察总局长是在早上5:00整接到电话的。他立刻命令手下把奥运村封锁起来,接着打了一个电话给巴伐利亚州的内务部长。一个接一个地,德国政府和以色列政府中最有权势的人纷纷被电话从床上叫了起来。
巴伐利亚州的内务部长打了电话给德国联邦政府的内务部长,后者又打给了德国外交部长。德国外交部长在接到电话后立即打给了以色列驻西德大使。早上5:40分,以色列总理梅厄被她的秘书叫醒了。
就在两国政府官员忙作一团时,奥运村中这栋被警方封锁的宿舍楼窗口中丢出了两张纸条,上面写着恐怖分子的要求。为了表明他们是认真的,伊萨亲自把一具以色列人的尸体扛到宿舍楼大门外,丢在了地上。
纸条上写着的要求清晰明了:以色列政府必须释放关押在监狱中的234名囚犯;西德政府也必须释放关押在他们监狱中的两名囚犯。如果这个要求无法得到满足,恐怖分子将杀死他们手中的所有人质。满足这些要求的最后期限是当天早上9:00整。
在得知纸条上的内容后,西德外交部开始疯狂地给以色列政府的联络人打电话。
早上7:15分,巴伐利亚州的高级官员们抵达了现场,并成立了一个危机委员会。在这个时候,住在奥运村里的人们都得知了人质劫持事件。世界各大媒体并不需要为这个突发新闻额外派出记者,因为他们本来就有人数众多、装备齐全的记者在这里为奥运会做报道。很快,大批的记者聚集在了一起,无数的镜头都对准了这栋被警方封锁起来的建筑。以色列运动员被恐怖分子绑架的新闻被记者们用各种语言传送回了本国的电视台和广播电台。
片刻之后,西德政府收到了以色列政府对于恐怖分子要求的回复。回复的内容非常简短:以色列政府不会与恐怖分子做任何形式的交易。
德国官员们绝望地发现,以色列政府几乎和恐怖分子一样冷酷无情。
到了早上8:45分,也就是距离恐怖分子下达的最后期限还有15分钟的时候,德国人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起人质劫持事件。最后,他们决定唯一的选择就是请求恐怖分子把最后期限延长几个小时。
德国人找来了国际奥委会中的一名埃及代表前去跟伊萨谈判。他们认为这些巴勒斯坦恐怖分子也许更容易被同样讲阿拉伯语的埃及人说服。
埃及代表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宿舍楼外,与伊萨进行了交谈。他告诉对方,德国政府和以色列政府正在考虑他们的要求,但是安排这些囚犯的释放需要时间。伊萨爽快地同意把最后期限延长三个小时到中午12:00整。也许,他们最早提出的9:00的期限的本来就是为了给两国政府更大的压力而已。
当时站在埃及代表身旁的一名德国警察在事后说,他曾经考虑过趁伊萨不注意时把他按倒在地上。但在伊萨冲他晃了晃手中的手雷后,他便立刻放弃了这个想法。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德国人又派出了数名官员前去说服或者说恳求伊萨释放所有的人质,西德政府将提供不设上限的赎金并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但伊萨不为所动。他告诉德国人,在这种场合下提钱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德国人只好又转过头来恳求以色列政府。他们说,西德政府已经打算同意恐怖分子的要求,希望以色列政府也可以做同样的决定,以换取人质的安全。
11:15分,德国人收到了以色列政府的最终回复:以色列政府不会同意恐怖分子的要求。在谈判过程中,德国人可以随意欺骗恐怖分子。但到最后,他们不要指望这234名囚犯中的任何一人被释放。
以色列政府其实并不像德国人所想象的那样冷酷无情。他们只是坚持要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这次恐怖事件。Sayeret Matkal的反恐队员们被命令在机场待命。他们准备好了一切武器装备,只要德国方面批准就可以立刻飞往慕尼黑,用武力解决这件事情。他们就是四个月前从恐怖分子手里夺下飞机的那一群人。
德国人永远也不会同意这些来自以色列的反恐精英入境,尽管他们自己并没有这样专业的反恐部队。这不仅仅涉及到法律层面上的问题,更为重要的是,这关乎德国人的脸面。
绝望的德国人这时才意识到,他们也许要用武力才能解决这件事情。但他们需要时间进行准备。于是他们的代表又一次来到宿舍楼外,请求伊萨把最后期限再往后延几个小时。
这一次,伊萨没有之前那么痛快了。在跟同伴进行了简短的商讨之后,他同意把最后期限延迟到下午13:00整。之后,伊萨礼貌地补充说,如果他的要求在这个时间还无法被满足的话,他会枪杀两名人质。处决的地点就在大楼外,在众多记者们的镜头前。他要让全世界都看见这一幕。
德国人被吓坏了,他们急忙找到了现场级别最高的两位官员,也就是西德内务部长和巴伐利亚内务部长,让他们去说服伊萨。
在这里,德国人犯下了一个错误。因为在与恐怖分子的谈判中,有经验的人通常只会派出级别较低的人前去与对方直接交流。这样他才可以用“我需要向上级报告”、“上司还没有批准”等理由来拖延时间。
幸运的是,伊萨相信了两位德国官员的说辞。他以为以色列政府真的在安排囚犯的释放。于是,他把最后期限延迟到了15:00整。
就这样,德国人有了宝贵的三个小时来准备他们的突击行动。
在所有的人质解救行动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搞清楚恐怖分子的人数,以及他们所持有的武器类型。知道了这些,反恐队员们才能制定出合理的行动方案。但德国人现在对此一无所知。
在四个月前的劫机事件中,以色列谈判专家跟恐怖分子说,以色列政府不相信他们手里真的有足够的炸药把飞机炸飞。要想让以色列政府放人的话,他们必须得先证明手里的炸药是真货。于是恐怖分子让这架飞机的机长把一小块炸药样本拿给以色列人看。机长趁这个机会把恐怖分子的人数、位置和武器通通告诉了以色列人。
德国人也在努力寻找这样一个机会。下午14:00时,他们等来了第一个机会。伊萨要求德国人给他们送一些食物,但他只是笼统地要求“至少够二十个人吃的食物”。事实上,由于担心警方下毒,这些专业的恐怖分子都自己准备了食物。他们要的食物是给人质吃的。
德国人特意把食物放进四个难以搬运的大箱子里,希望恐怖分子可以允许两名假扮成厨师的警察把箱子搬到楼里。这样他们可以借机搞清楚恐怖分子到底有几个人。但伊萨根本没搭理他们,他自己分四次把箱子搬进了宿舍楼。
西德并没有像以色列的Sayeret Matkal这样的专业反恐部队,所以解救行动将会由慕尼黑警方来完成。到了15:00时,慕尼黑警方还是没能制定出一个强攻方案来。德国人只好又请来了突尼斯驻西德大使,让他去说服恐怖分子。
突尼斯大使在德国官员的陪同下来到宿舍楼外。他跟伊萨说,以色列政府还在整理囚犯的文件。他希望伊萨和他的同伴能够再多等几个小时。
这一次,伊萨沉默了很久。他知道自己被骗了。以色列政府根本不会放人。他开始回忆行动开始前黑九月的负责人给他下达的指示。
这次行动的首要目标是吸引全世界的目光,让世人知道巴勒斯坦人的所遭受到的压迫和不公。这一个目标显然已经完成了。在警方的封锁线外,至少有七万名德国民众在踮着脚尖围观事情的进展,更不要提电视机前还有十亿名观众。
如果以色列政府不肯放人的话,按照上级的指示,伊萨应该设法带着人质飞往另外一个阿拉伯国家,然后在那里与以色列政府继续进行谈判。
根据上级的指示,伊萨先是同意把最后期限延长到17:00,然后又要求德国人帮他们准备一架飞往埃及的飞机。这架飞机必须在晚上19:00前准备好。德国人很痛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
不过,伊萨此时并不知道,德国人欺骗了他。德国政府已经决定,这件事必须在德国境内解决——不管以和平还是暴力的方式。
斜阳西沉,血红色的阳光投射在慕尼黑奥林匹克体育场那独特的帐篷形半透明屋顶上。在几个小时之后,太阳就会完全隐没在这座城市的地平线之下。但对于无数被牵扯到劫持事件中的人们来说,这一天还远远没有结束。
慕尼黑的警察局长正在跟他的下属忙碌着修改最后的强攻方案。他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他们知道,在几个小时后,这件事将会以暴力收场。唯一的悬念是,会有几个人在这场暴力中死去?其中会有人质和警察吗?每一个人都在默默祈祷,死的人越少越好。
就当德国人忙着制定他们的强攻计划时,以色列情报机构摩萨德的负责人扎米尔正坐在一架飞往慕尼黑的班机上。跟他同行的还有一名会讲流利阿拉伯语的谈判专家。这名专家正是在四个月前的劫机事件中和恐怖分子谈判了二十多个小时的人。他们希望可以为德国人提供一些建议和帮助。
在距离慕尼黑三千公里之遥的以色列,政府早已派专人通知了11名运动员的家人,并承诺会尽力救出其中还活着的10名运动员。由于外界到现在为止只看到了一具尸体,所以人们还不知道其实现在活着的人质只有9名了。运动员的家人们紧盯着电视屏幕,每一分每一秒对于他们来说都是煎熬。每一次谈判的画面都会让他们身处于巨大的恐惧之中。他们只能不住地自我安慰说,不会有事的,所有人都会安全回家的。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为了人质的安危而烦恼不已,比如奥委会主席布伦戴奇。这位美国人最担心的事是自己精心操办的奥运盛会被一帮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阿拉伯人打断。他下决心不让任何人、任何事影响奥运会的举行。在这一天上午,就在德国人一次次请求恐怖分子延长他们的最后期限的同时,日本队与西德队之间的排球赛仍在照常进行。只有在以色列政府的强烈抗议之后,布伦戴奇才不情愿地在下午三点半同意暂时中止奥运会的各项比赛,直到人质危机得到解决。
所以当布伦戴奇听说恐怖分子要求带着人质飞往其他国家时,他是非常开心的。他希望这些恐怖分子能赶紧带着他们的人质从这个国家滚蛋。很可惜,他的愿望要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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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十一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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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72年,慕尼黑警局中有一群很勇敢的警察。他们在上司的命令下换上了运动装,小心翼翼地避开宿舍楼的窗户和阳台,偷偷地爬上了屋顶。按照上头的计划,这些警察要从屋顶的通风口攻入宿舍楼并解救人质,尽管他们根本没有受过任何反恐训练。
一名参加了谈判的警察向上级报告说,楼里一共有五名恐怖分子。上级相信了他的话,并根据这个数字准备了从屋顶攻入的计划。这注定将是一次自杀式的行动。
这些警察爬上了屋顶,拆掉了通风口的盖子,等待着进攻开始的命令。围观的众人发现了趴在屋顶的警察,开始为他们大声加油助威。电视台的记者也马上把他们的摄像机对准了屋顶。
不一会,恐怖分子就从窗户中探出头来,观察着屋顶的状况。伊萨跑出来威胁德国人马上把屋顶上的警察撤下来。德国人这才想起来,宿舍楼的每个房间里都有一台电视机,恐怖分子可以在上面看到警察在屋顶准备进攻的直播画面。
德国警方立刻叫停了这个漏洞百出的行动。警察们从屋顶上一个个地爬了下来,松了一口气。他们知道自己刚刚捡回了一条命。
这时的时间是18:10分,距离恐怖分子要求的飞机准备好的时间还有50分钟。德国人必须马上再制定一个计划。
德国政府在匆忙中拿出了另外一个行动方案。他们打算把一架客机停在慕尼黑附近的一个叫做菲斯滕费尔德布鲁克的空军基地里,然后用两架直升机把恐怖分子和人质载到机场。直升机在降落时会故意停在距离客机比较远的地方,这样恐怖分子就不得不走上一段距离才能登上客机。警方会在他们走到一半的时候发起袭击。
摩萨德局长扎米尔此时已经来到了奥运村现场。他一听德国人的计划就觉得不靠谱。恐怖分子不是傻子。他们完全可以把所有人分成几组,等前面一组安全登机后,后面一组人再从直升机出发。另外,政府还得找飞行员把直升飞机开过去,这就意味着恐怖分子又多了几名人质。扎米尔给德国人提了一些建议,但忙碌的德国官员没空理睬他。
18:35分,德国官员来到宿舍楼外,告诉伊萨德国政府安排了两架直升飞机把楼里的人一起送到机场。此时的伊萨突然变得异常警觉,他反问道他们为什么不能乘坐大巴去机场?
德国官员解释说从奥运村到机场的路堵车很严重,坐直升飞机会快一点。伊萨对此半信半疑,他反复质问德国人是不是正准备派人袭击这栋楼。
很多人都以为,恐怖分子在劫持了人质后就可以为所欲为,在与政府的谈判中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在劫持人质之后,恐怖分子反而会处于一种非常被动的地位。他们会被团团包围起来,有经验的当局会切断恐怖分子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恐怖分子挥舞着手枪,看起来很威风,但事实上他们就算是想要一瓶水、一片面包也得跟警察提出要求。而警察则会借着这个机会跟恐怖分子提出交换条件。想要一瓶水?没问题,但你得先让我看看人质是不是都没有受伤。想要食物?可以,但你得把受伤的人质释放出来。
在与恐怖分子的谈判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不断降低对方的预期。如果恐怖分子的要求总是能立刻得到满足,那么他们就会变得更加嚣张。例如恐怖分子要求在一小时内准备好一辆大巴时,谈判专家总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拖延时间:路上太堵一个小时内开不过来、没有司机愿意来我们得花时间去找……总之就是要让恐怖分子觉得自己的要求实现起来都很麻烦。
几轮拉锯战下来,恐怖分子就会越来越疲惫。因为他们无法休息,神经时刻都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这正是谈判专家想要达到的效果。
如果恐怖分子面对的是以色列这样有丰富反恐经验的政府,那么他们可以预料到,当谈判专家跟他们和颜悦色地交谈的同时,一定会有一支反恐部队正在某处用1:1比例的模型进行强攻演戏。这些反恐队员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接受过专业训练的杀人机器。
在谈判中,恐怖分子手中唯一的筹码就是人质的安全。但这是一种极其脆弱的筹码。恐怖分子可以威胁一千次要处决所有的人质。但是要他还没有开枪,那么双方之间就能够勉强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
政客们不会立刻让反恐部队登场,仅仅是因为他们不想在事后被指责没有把人质的安危放在心上。
但当恐怖分子真的扣动扳机、杀死第一名人质之后,这种微妙的平衡就被打破了。政客们会毫不犹豫地派出早已候命多时的反恐部队。他们可以在事后的新闻发布会上坦然地说,是恐怖分子、而不是他们导致了人质的死亡。
由于上面这些原因,人质劫持事件到了后期时,恐怖分子往往都会陷入到一种焦虑、猜疑、紧张的情绪之中。当德国人告诉伊萨,他们必须乘坐直升飞机前往机场时,这名恐怖分子的头目正处在这样一种状态之中。黑九月的上级曾经告诉他,以色列政府很快就会乖乖放人,整件事情的持续时间最多不会超过24小时。他们很快就能够以民族英雄的身份回到自己的家里了。然而,到了晚上19点的时候,他和他的手下还陷在这个死局之中。
伊萨冲着德国人大喊大叫表示反对。但德国人告诉伊萨,就算他把人质都处决掉,他们也没办法让大巴开到机场去。最后,伊萨选择了妥协。
在1972年9月5日这一天,慕尼黑的日落时间是19:46分。所以当两架UH-1直升机于19:20分降落在奥运村内的广场时,天已经快要黑了。这是一款美国制造的军用运输直升机,每一架可以搭载14名乘客。
德国官员快步来到宿舍楼外,告诉伊萨直升飞机已经准备好了。不过,想要从宿舍楼抵达直升飞机,他们必须从一条地下通道穿过,步行距离大约为160米。伊萨不是傻子,他在空气中嗅到了欺骗的味道。
伊萨要求德国人先陪自己把这条通道全程走一遍。在离开大楼前,他告诉手下,如果他在六分钟之后还没回来的话就开始处决人质。
几名德国官员陪着伊萨一起下了地下室,沿着这条漆黑的通道走了一个来回。回来之后,伊萨坚决拒绝走这条通道,他要求德国人给他们准备一辆大巴把他们接到直升飞机上。德国人只好同意了,同时悄悄地撤走了藏在通道里的警察。伊萨避开了德国人给他设下的第一个陷阱。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后,德国人终于在晚上10点钟设法弄来了一辆大巴,把它停在了地下车库里。恐怖分子让所有的人质带上头套,把他们一个个押到了大巴上。大巴随后驶离车库,把恐怖分子和人质带到了奥运村的广场上。
第一个下车的是伊萨。他拿着一支手电筒把两架直升机里里外外照了个遍,甚至还爬到了直升飞机顶上看有没有狙击手。对检查结果感到满意后,他示意手下带着人质下车,登上直升机。
当恐怖分子带着人质从大巴中鱼贯而出的时候,现场的警察屏住呼吸,在心中默默地清点着人数。这是他们第一次可以准确地知道到底有几名恐怖分子。当所有的恐怖分子都登上直升机后,警方终于可以确定,一共有八名恐怖分子和九名人质。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想到要把这个消息传达给20公里外空军基地里的警察们。在那里,警方只安排了五名狙击手,因为他们一直认为只有五名恐怖分子。
恐怖分子带着他们的人质分别登上了两架直升飞机。每架飞机上各有两名德国飞行员,所以上面一共有21个人。
当所有人都坐好之后,UH-1直升机身内安装的莱康明T53发动机带动两片24英尺长的螺旋桨转动了起来,发出了巨大的声浪。在吹向地面的空气反推作用下,两架飞机依次升空,向20公里外的空军基地飞去。这时是晚上10:21分。
德国官员们匆忙爬进了第三架直升机,摩萨德局长也急忙挤了上去,给自己找了一个位子。这架直升机会以更快的速度飞行,这样官员们就能够在恐怖分子之前赶到机场。
奥委会主席布伦戴奇望着夜空中越来越小的直升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的奥运会总算能够正常进行了。奥运村里的记者匆忙地把他们的摄像器材搬进车里,跟在直升机后面,向空军基地的方向驶去。
当三架直升机从慕尼黑上空穿过时,在20公里外的空军基地里,十七名警察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讨论。慕尼黑警局的官员们命令这十七名警察假扮成机组人员,在恐怖分子登机之后把他们全部制服。
十七名警察登上客机后,立刻发现这又是一个高官们拍脑袋想出来的漏洞百出的计划。停在机场的是德国政府从汉莎航空紧急调拨来的一架波音727。这款飞机的载客人数只有100多人,怎么会需要17名机组人员呢?这一点肯定会引起恐怖分子的怀疑。更尴尬的是,警方没能找到足够的机组工作服,所以有几名警察上半身虽然穿着汉莎航空的衬衫,下半身却仍然穿着警察的长裤。17名警察在客舱里查看了一圈,发现飞机座椅根本挡不住子弹,飞机里也没有任何可以提供掩护的地方。恐怖分子只要扔一颗手雷就能炸死所有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因为汉莎航空的人刚刚告诉他们,这架飞机的油箱里有接近一万加仑的燃料。
经过一番争论后,客机上的17名警察进行了投票,一致决定拒绝执行这样的自杀性任务。随后,所有的警察都离开了客机。运载着恐怖分子和人质的直升机在几分钟后就要着陆了。
负责指挥这次行动的德国官员都快要急疯了,他已经没有时间制定新的方案了。他让机场的五名狙击手赶紧找好位置隐蔽下来。他命令这些狙击手准备好一会同时开枪,每人负责击杀一名恐怖分子。五名狙击手各自找到了理想的狙击点,从不同的角度瞄准了直升机即将着陆的地方。没有人告诉他们,恐怖分子一共有八名,而不是五名。
10:30分,搭载着德国官员和摩萨德局长的直升飞机先降落在了空军基地。这些人下飞机后迅速跑进了航站楼,在二楼的窗户前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几分钟后,搭载着恐怖分子的两架直升机也着落了。伊萨和他的副手下小心翼翼地跳下了直升机,朝着150米外的波音727客机走去。按照之前的约定,四名德国直升机飞行员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任务,可以自由离开了。但这时恐怖分子改变了主意,他们用枪指着四名飞行员的头,叫他们待着别动。
伊萨和他的副手从舷梯爬上了飞机。他们一定立刻就发现了这是一个陷阱,因为这架飞机上一名机组成员也没有。两名恐怖分子跳下飞机,朝着直升机狂奔而去。他们一边跑,嘴里一边在大喊着什么。
决断的时候到了。在这一刻,八名恐怖分子中有两人还坐在直升机上,四个人站在直升机外的地上,伊萨和他的副手正在向直升机跑去。
在现场负责指挥这次行动的是一名叫做沃尔夫的德国官员。他认为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于是他决定让五名狙击手同时开枪,尽可能把所有恐怖分子都击毙。就在这时,沃尔夫尴尬地发现,他忘记给狙击手们配对讲机了。他的命令只能传达给离他比较近的三名狙击手。
时间又过去了几秒。伊萨和他的副手已经跑过了客机与直升机之间一半的距离。沃尔夫犹豫片刻之后给出了开枪的命令。他希望另外两名狙击手在听到枪声后能够自己寻找目标进行射击。
两名狙击手同时扣动扳机,击毙了两名站在直升机旁的恐怖分子。第三名狙击手瞄准的是奔跑中的两名恐怖分子,他第一枪没有打中目标。在重新瞄准后,他的第二枪打中了伊萨副手的腿。四名德国飞行员跳下直升机开始逃命。
恐怖分子迅速躲进了直升机下的阴影里,用AK47疯狂地还击。他们向四名逃跑的飞行员射击,向航站楼亮着灯的窗户射击,向一切他们认为藏着德国人的地方射击。在航站楼里,德国官员和两名以色列人全都趴在了地上,避免被子弹击中。
在沃尔夫的想象中,狙击手们执行的是一次精确的斩首行动,一切都应该在十秒钟内结束。但现在,计划中的斩首行动演变成了一场混乱的黑帮式的枪战。在混战中,一名警察被恐怖分子的子弹击中了头部,当场死亡。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派出装甲车开到直升机旁,在近距离击毙恐怖分子。但沃尔夫这时才想起来,警方的装甲车还停在20公里外的奥运村中。
枪战持续了一个小时后,四辆装甲车终于在晚上11:55分抵达了现场。当四辆装甲车向直升机逼近时,恐怖分子们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他们近距离枪杀了所有的人质,然后向外跑了几步,回头往直升机里丢了几颗手雷。狙击手抓住这个机会击毙了伊萨和另外两名恐怖分子。
凌晨00:30分,所有的枪声都停止了。基地内的消防员给燃烧中的直升机喷洒了灭火泡沫。警察小心地靠近已经被烧成废铁的直升机,期望有人质在枪战中幸存了下来。最后他们发现,在厚厚的泡沫中还有三个人活着,他们全部都是恐怖分子。这三个人被立即逮捕了起来。
在过去的两个小时里,空军基地的铁丝网外聚集了一批记者和前来看热闹的德国人。他们一直在屏住呼吸听着机场内传来的枪声。他们听到枪声终于平息了,但却完全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名戴着有奥委会标志帽子的男人这时突然出现了——人们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他跑到人群中间,大声宣布营救行动非常成功,所有人质都被成功地解救了出来。
铁丝网外的记者都是专业人士,他们当然懂得核实新闻事实的重要性。但这些人今天一大早就开始就跟踪报道这次人质事件一直到深夜,他们已经累到没有力气去多想了。大部分记者都以为这个戴帽子的男人是奥委会的工作人员,并把他说的话当成新闻发回了总部。
几十分钟后,路透社第一个向全世界发布了新闻快讯:所有的以色列人质都已安全获释。随后世界各大媒体纷纷跟进转发。
有人建议西德总理勃兰特在电视上发表讲话,宣布此次人质事件已经得到圆满解决。作为一名谨慎的政治家,勃兰特不肯轻易宣布这样一个重大消息。他要求手下先跟空军基地的人取得联系,核实这一消息的真实性。总理的助手反复拨打基地的电话,却一直无法接通。他不知道基地的电话通信设备在枪战中已经被打坏了。
最后,西德总理妥协了。既然所有的电视台都已经播出了这一新闻,那一定不会有错。他安排西德政府的新闻发言人在电视上确认了这一消息。后者随后在电视上表示,他很高兴警方的行动取得了全面的成功。
以色列总理梅厄夫人也在电视上看到了这条新闻,她激动地拿出酒杯跟身边的人碰杯庆祝。以色列政府给九名人质的家属们逐个打去了电话,通知他们这一好消息。其中一些电话是梅厄夫人亲自打的。
被绑架运动员的朋友们也在电视里看到了人质获救的新闻。他们给运动员的家人送去了香槟和鲜花,祝贺他们的朋友平安无事。在这之后,大多数人就回到自己的家里上床睡觉了。
在这一切发生的同时,摩萨德局长正一言不发地跟一群忧心忡忡的德国官员挤在一架直升飞机里,朝着奥运村飞去。他们是这世界上为数不多的知道事情真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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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十一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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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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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6日凌晨3:00点,摩萨德局长扎米尔乘坐的直升机降落在了奥运村。他第一时间给以色列总理梅厄夫人打了电话。
扎米尔告诉总理:“所有的以色列人质都被杀害了。”
一个小时前还在为人质获救而庆祝的梅厄显然不明白扎米尔是什么意思:“我刚刚在电视新闻上看到九名人质全都获救了,并且电台里也说……”
扎米尔不客气地打断了她:“夫人,我当时就在现场。所有人都死了。”
凌晨3:17分,路透社发出了更正声明。这条声明在很短的时间里就传遍了全世界。
九名运动员的家属也在凌晨时分看到了更正后的新闻。命运跟他们开了一个巨大而残酷的玩笑。几个小时前刚刚得救的亲人此刻突然又变成了停尸房里的一具尸体。邻居送来的鲜花和香槟还摆在客厅里。很多人要注射镇静剂才能避免彻底崩溃。
德国官员在凌晨召开了新闻发布会。他们给这次失败的营救行动找了很多借口:恐怖分子过于凶悍、以色列政府不肯放人、没有阿拉伯国家愿意接收载有恐怖分子的飞机等等。总之,这起悲剧的发生跟德国人没有任何关系。
德国人毫无疑问地失败了,那么巴勒斯坦人成功了吗?他们精心选择了奥运会这个舞台来劫持人质,是为了能够让全世界的人们都知道,在地中海东岸这块叫做巴勒斯坦的土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希望媒体可以报道那些用手里的石块抵挡以色列坦克的少年、报道那些在难民营中艰难生活的人们……
但显然媒体们只关心以色列人质的安危,没人对巴勒斯坦人的处境感兴趣。与巴勒斯坦问题相比,国际奥委会则更加关心这届奥运会到底什么时候能够继续进行。
十一名以色列运动员的悼念仪式是在9月6日上午10点钟进行的。八万名观众来到了慕尼黑奥林匹克体育场,与三千名运动员一起参加了悼念仪式。奥运五环旗被降到了一半的高度,参加奥运会的大部分国家也降了半旗。
不过,十个阿拉伯国家拒绝为了以色列人降低他们的国旗。他们集体抵制了这次悼念仪式。
在悼念仪式结束后,国际奥委会主席布伦戴奇宣布奥运会必须继续举行,因为“我们不能让一小撮恐怖分子破坏奥运精神”。十几条生命的逝去,甚至都没能让奥运会暂停超过24个小时。更加没人在乎巴勒斯坦人为什么要进行这次恐怖袭击。
在参加第二十届奥运会的121个国家中,只有一个国家真正在乎这起发生在慕尼黑的恐怖事件。这个国家就是以色列。
9月7日,十一名以色列运动员的遗体被空运回了亲人身边。其中拥有美国和以色列双重国籍的举重运动员大卫·伯格被美军派出的飞机接回了美国。剩下的十具遗体则由以色列政府的专机接回到了特拉维夫的洛德机场。以色列代表队提前退出了奥运会,陪同他们死去的队友一起返回了以色列。
伤心欲绝的亲属们在机场等待着,他们的儿子和丈夫现在已经变成了十具棺木。除了亲属之外,在机场还有四千五百名自发前来哀悼的以色列人。等待在这里的10辆军车将负责把10具棺木送去不同的地方进行安葬。
迫于阿拉伯国家的压力,西德政府交出了五名恐怖分子的尸体,由一架私人飞机运送到了利比亚。这五人被这里的民众视为烈士,人们为他们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有三万人抬着他们的棺木从的黎波里的烈士广场一直走到墓园。
巴解组织在开罗的电台动容地读出了这些人在行动前留下的遗书:“我们不是杀手也不是强盗。我们是遭受到迫害、失去了祖国的人。”
在慕尼黑事件发生后,黑九月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组织突然变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一些人开始忍不住在别人面前吹嘘,自己曾经如何如何帮助过黑九月组织完成他们的行动。有时,他们说过的话会被人默默地记下来、整理成文件、然后发送到位于特拉维夫扫罗王大道的一栋建筑里,最终变成一份摩萨德的档案。他们中的一些人将会后悔曾经跟别人说过这样的话。
毫无疑问,以色列将进行报复。但用什么样的方式进行报复呢?
9月8日,运动员的葬礼结束刚刚一天后,以色列空军派出多架战机对叙利亚和黎巴嫩境内的十个巴解组织目标进行了空袭。至少有两百人在这次袭击中丧生。叙利亚国防军在边境线进行了集结,以防以色列可能发动的全面入侵。
一周后的9月16日,以色列国防军再次出动。他们派出了45辆坦克和133辆装甲车进入黎巴嫩南部地区,向这里的巴勒斯坦居住点倾泻了150吨的弹药。有四十五人在这次行动中丧生。
对于目睹了整个事件经过的摩萨德局长扎米尔来说,这样的报复无法让他满意。真正应该得到惩罚的是那些策划和执行恐怖袭击的人,而不是刚好出现在以色列空袭目标附近的倒霉鬼。
他想起了写在经书中的古老句子: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扎米尔下定决心,要对策划和参与了慕尼黑事件的黑九月成员进行定点清除——如果用更加直白的话来说,就是暗杀。这不仅仅是为了得到复仇的快感,更是为了威慑那些在未来试图袭击以色列的恐怖分子。他要向恐怖分子传递一个清晰无误的信息:对以色列进行恐怖袭击的人,无论藏身何处,都逃不过摩萨德的追杀。
也许,恐怖组织中那些位高权重的领导者们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会减少针对以色列的袭击。就算有人不怕死,也不得不把一大部分精力花在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上,从而降低了组织的运行效率。
扎米尔相信,只有用恐怖才能打败恐怖。
他知道摩萨德的特工们能够完成这样的任务,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说服总理批准这个暗杀计划。
在听完扎米尔的建议后,以色列总理梅厄犹豫了。摩萨德确实在外国领土上执行过暗杀,但这样的任务并不多见,只有在绝对必要的时候才会进行。作为一名政治家,她必须要考虑万一暗杀失败、特工被俘所引起的外交风波。如果动用国家的力量进行如此大规模的暗杀,国际社会一定会对以色列进行谴责。在反复权衡之后,梅厄总理并不是非常认可扎米尔的建议。也许,派出战机进行轰炸已经足以表明以色列的态度。
这篇文章本来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但由于在1972年10月29日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我们不得不用更多的篇幅来讲述后面几十年里发生的事情。
在这一天,两名巴勒斯坦恐怖分子劫持了一架由叙利亚飞往法兰克福的汉莎航空班机。恐怖分子要求西德政府立即释放在一个月前的慕尼黑事件中幸存的三名同伴。
德国人回忆起了他们在一个月前的事件中的表现,然后立刻决定按照恐怖分子的要求放人。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通报以色列政府,就把三名囚犯从监狱中拖了出来,用直升飞机把他们送去了慕尼黑机场。与此同时,被两名恐怖分子劫持的飞机正在南斯拉夫城市萨格勒布上空盘旋。恐怖分子威胁说,如果德国人不能在飞机燃油耗尽前把人送过来,他们就会让这架飞机坠毁在地面上。
德国人匆匆忙忙地用专机把三名巴勒斯坦囚犯送到了萨格勒布。在这里,恐怖分子接收了三名同伴,让飞机重新加满油之后飞到了利比亚。
三名囚犯重新获得了自由,等待着他们的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在阿拉伯世界,他们是民族英雄。他们召开了记者发布会,从他们的角度向世界媒体讲述了一遍慕尼黑事件的全过程。
在许多年后,有人说这是西德政府和黑九月一起演的一场戏。西德政府故意让黑九月劫持了自己的一架飞机,然后假装无奈地把三名恐怖分子交了出去。作为回报,黑九月承诺不在德国境内制造新的恐怖事件。支持这种说法的证据是被劫持的这架航班乘客少得可怜,只有十三人,并且刚好全部都是男性。此外,在接下来的二十多年里,黑九月也确实没有在德国领土上进行过恐怖袭击。
不管真相如何,这件事情都是压垮以色列总理梅厄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苦涩地说,看来以色列是唯一一个坚持不肯向恐怖分子妥协的国家。如果其他国家都如此没有底线,她还需要单方面去顾虑什么国际法吗?
当十一名以色列人躺在冰冷的墓穴中时,三名参与了恐怖袭击的巴勒斯坦人正在摄像机前侃侃而谈,享受着众人崇敬的目光。她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梅厄把摩萨德局长扎米尔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几个小时后,扎米尔所提出的暗杀计划全面启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