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66年3月8日,在河北省邢台市发生了里氏6.8级地震,由于震源深度只有10公里,因此地震给邢台、石家庄、衡水、邯郸、保定、沧州6市人民的生命财产造成了巨大损失。
地震发生之后,周恩来总理当即下令从全国调拨救灾物资送往灾区,并立即赶往震中邢台市白家寨村看望受灾群众,看到群众倒塌的房屋、压死的牲畜,还有陆续被运出的伤员和遇难者遗体,周总理的心情十分沉重。
随后,周总理亲自请来中国地质学的泰斗李四光先生,拜托他主抓中国地震的预测预报工作。
那时李四光先生已经身患绝症,他知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便将最后的时间与精力投入到这一具有重大意义的事业上。
1967年下半年,李四光在国家科委地震办公室会议上做了专题报告,重点强调位于唐山市境内的滦县-迁安地区“东西构造带很深,范围很大,很强烈”,如果发生地震的话,持续时间长,释放的能量也比较大。
最后他提示当时主管国家科委的领导:“我们应向滦县、迁安这个东西构造带地区做些观测。”
周总理在邢台灾区
在周总理的亲自关怀下,1970年1月17日全国地震工作会议召开,会上宣布成立国家地震局,主要负责地震预监测工作的具体组织实施。
这次会议同时还要求各地积极建立专业地震队伍,并广泛组织群众业余地震队伍,开展地震预报和防震抗震工作。
周总理在接见参会代表时鼓励大家说:“不但要有专业队伍,还要有业余群众队伍团结在专业队伍的周围,用土办法,不能都用洋的,要土洋结合实现预防。劳动人民也可以预测。”
就是在这次会议后,各地成立了大量的群众观测点,并将科学手段与“土办法”、“土经验”结合起来,对地震进行预警和监测。
由中央地震工作小组组长李四光亲自牵头,国家地震局在唐山、滦县、迁安和迁西地区建立了三个地应力观测站和十几个跨断层微量位移测量点,开始了连续不断的监测。
但遗憾的是,1971年4月李四光逝世,此后原定的每年四次的跨断层微量位移测量工作由于缺乏经费,最后不得不在1975年中全面停止,此时距离唐山大地震只剩一年多一点时间。
中国地震预测事业的奠基人李四光先生
1976年1月8日,人民的好总理周恩来与世长辞,在他的指示和支持下,1975年中国曾经首次,也是世界首次,在震前科学地预报了海城地震的发生。
虽然周总理和李四光先后谢世,但他们留下的大量群众地震观测点却没有停止工作,并得到了很大发展,其中仅在唐山地区就有将近600个群测点,5000多个观察哨,群策群防人员1.6万余人。
从1976年5月底开始,唐山市各地群测点开始密集上报地下水和动物行为异常,到了地震前半个月直至两三天,这种异常情况达到高峰。
7月中旬,唐山街头卖鲜鱼的忽然增加,沿海渔场出现大量频繁上浮、翻白或者呆滞不动的海鱼,淡水鱼塘里的草鱼、鲢鱼等则纷纷跃出水面,有的鱼尾朝上头朝下,倒立水面,竟似陀螺普通飞快地打转。
与此同时,人们看到蝙蝠白天在空中乱飞,原来在人家屋檐下筑巢的老燕子突然带着小燕子飞走,还有大量的蜻蜓、蝗虫等昆虫成群飞舞,由东向西“搬家”。
更加让人惊悚的是,唐山各地的群众还看到大量老鼠成群结队仓皇奔窜,还有几百只老鼠钻出洞子之后好像瞎了一样呆立不动,见人来打也不逃走。
黄鼠狼搬家
比老鼠更大一些的黄鼠狼,也是从栖身已久的老树洞、墙洞里钻出来,背着或叼着小的向远方转移,等到天亮时则围着大树乱转,不停地哀嚎。
比群测点观察到的异常情况更加明显的,还有一些专业人士监测到的各类地震指标,其中比较常见的就是地电阻率。
43岁的马希融是开滦煤矿马家沟矿地测科负责人,唐山市第一个形变电阻率测报点就是他负责建设的。
这年的5月底,他发现自己一直在监测的地电阻率值开始急速下降,甚至一度下降16%。
根据他的经验,这一异变预示着地壳介质正在变异,并由微破裂急转大破裂,一场大地震可能随时发生。
7月上旬,他正式向国家地震局、河北省地震局、开滦矿物局地震办公室作出了短期将发生强震的紧急预报。
周总理视察开滦煤矿
与马希融持相同意见的还有当时乐亭红卫中学的老师们,早在7月16日,他们就向河北省地震局唐山监测中心台发出过书面的地震预警,表示7月23日前后唐山市可能发生大震,地震震级在6.7级-7.7级之间。
比红卫中学的老师们更激进的还有唐山二中地震科研小组的田金武老师,7月14日当着几百名地震局干部和专家学者的面,他直言不讳地警告说:7月底8月初唐山地区将发生7级以上地震,可能达到8级!
就在乐亭中学的老师发出警报前两天,国家地震局派来两位专家到马家沟矿约谈了马希融,他们还对马希融使用的设备、线路进行了检查,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但离谱的是,来人却轻率地指出:马希融观测到的地电阻率下降是异常干扰引起的,换句话说就是“不可靠”。
后来的史料记载了这段让人无语的对话。当马希融指出“昌黎后土桥是专业地震台,为什么近两个月来曲线形态和我台那么一致?”时,专家却说“后土桥地震台内外线很乱,现在也不承认是异常了。”
不甘心的马希融追问道:“那您看我们地震台呢?”这时专家却顾左右而言他:“很好。以后我给你寄一些资料来,你好好学习学习吧。”
1976年左右,包括地电阻率在内的许多数值存在异常
当然马希融只不过是开滦煤矿下属分矿的一个小科长,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他的意见对于地震局的大专家来说无足轻重,被否定也是很正常的。
和马希融持相同意见的还有同属于开滦煤矿的赵各庄矿、吕家坨矿的观测人员,他们从7月14日开始就已经向唐山市、开滦矿务局频频发出警报,指出唐山市可能发生5级以上的破坏性地震。
马希融所不知道的是,早在5月底的时候,国家地震局曾经也在北京友谊宾馆开了一个京津唐张地区震情碰头会。
参会人员列出的包括宝坻、昌黎、大城等地的异常情况很多,还对马希融所在的马家沟矿的地电异常也做了分析,而且他们认为马家沟的情况“是有问题的”。
但是因为地震预警涉及到首都圈的秩序问题,弄不好地震没发生,京津唐地区却要出大乱子,所以参会人员的思想负担都很重,这次会议的结果是“目前还作不了结论,定在7月份再开会。”
结果会还没开,唐山大地震就发生了。
汪成民是对唐山地震作出预报的专家之一
就在马希融纠结于是不是要进一步向上级反映时,7月26、27日两天,他又连续观测到了地电阻率明显下降的异常情况。
其实从地震局来人的态度中,马希融已经体会到了“上面”的意思,也就是“宁可漏报,也不上报”,一切以稳定为重。
如果自己再不识相,一次次向上级反映自己的担心和预测,很可能会被领导警告“不要乱说乱动”,或者干脆就靠边站。
但是唐山有百万人口,开滦煤矿也有上万工人,如果在人口这样密集的地方发生地震,那就是塌天的大祸。
反之要是有人听进去自己的预警,提前做一些防震避震的措施,则必将救人无数,功德无量。
就在思想的反复斗争中,到了7月27日晚上6点,马希融终于壮着胆子再次给开滦矿务局地震办的领导打电话说:“比海城7.3级还要大的地震将随时可能发生。”
这是网上关于马希融的唯一一张照片
在此前2小时,地震办的另外两位工作人员赵声、王守信也向领导告急:“大地震随时都可能发生!”
矿务局领导接到这两通电话之后是什么反应我们不得而知,但9小时后唐山大地震发生时,八个分矿的干部工人都感到十分突然。
幸运的是,开滦矿务局是认真执行“鞍钢宪法”,贯彻周总理地震群防群测要求的大型单位,早在1975年9月,开滦煤矿就曾经组织大量人员对煤矿抗震能力进行了全面检查,并投入700多万元对所有的地下设施、工人宿舍等进行加固和维修。
更加关键的是:煤矿规定各级干部和工人一视同仁同吃同住,地震发生时起码有1000多干部和工人一起在井下工作。
地震发生后,井下干部在组织、引导工人紧急避险、升井撤离过程中发挥了关键的骨干作用,超过万名矿工按照先工人、后党员,先群众、后干部,领导干部最后撒的顺序有序撤离。
因此,尽管开滦矿位于唐山大地震的极震区,地面建筑几乎被夷为平地,上万名工人却只有7人因地震遇难,井下的生产设施也没有遭到严重破坏。
唐山震后的废墟
而唐山市就没有这么幸运了,顷刻之间40万人伤亡,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当地百姓见面打招呼的方式是:你家没了几口人?
历史没有如果,但如果马希融等专业地震观测工作者、群众观测者的警告能够早一些引起地方负责领导的重视,或者有人能够下定决心提前组织避震,当年唐山的命运很可能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巨大的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