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1月12日开始,美英两国军队对也门胡塞武装发动了多轮空中打击。但从空袭的强度和规模来看,美英的空袭只是隔靴搔痒,远不能和当年空袭科索沃相比,此举显然只是对胡塞武装打击以色列、封锁红海和苏伊士运河的报复与警告,并不足以让胡塞武装伤筋动骨。后续如果胡塞武装还不认怂,那美英两军会不会联合沙特为首的王爷军,对胡塞武装发动地面战呢?
答案显然是不会。只要美军不是记吃不记打,就绝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疼,3年前从帝国坟场阿富汗狼狈撤军的经历还历历在目。一场耗费20年时间的阿富汗战争,让美国耗资2.26万亿美元,最终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教训之深刻,绝对值得美国军政高层反思多年。
■撤离阿富汗的狼狈绝对让拜登政府记忆犹新。
美英如果劳师远征发动地面战,目的必然是摧毁胡塞武装,并扶植一个亲美英的新政权。但现实却是,胡塞武器生命力之顽强、信仰之坚定和塔利班相比有过之无不及,而烂泥扶不上墙的也门合法政府(阿里米为主席的总统领导委员会)其腐败无能更是远超阿富汗的加尼政府。如此一来,美英发动地面战的结果必然是再次复刻阿富汗的惨痛,被胡塞游击队拖入旷日持久的治安战,最终不得不狼狈撤离。
胡塞武装——打不死的小强
胡塞武装是一支打不死的小强,它的基本盘是也门的什叶派信徒,什叶派在也门3298万的总人口中所占比例只有20%-25%,而什叶派的死对头逊尼派则占75%-80%。作为伊斯兰教的两大分支,什叶派和逊尼派彼此将对方视为异端,矛盾已经延续了千年。在只有少数人口支持的情况下,胡塞武装仍然能够打败强大的前总统萨拉赫、沙特主导并得到西方支持的海湾王爷军,控制也门人口最密集的地区和首都萨那,其战斗力之强可见一斑。
胡塞武装之所以能以弱胜强,从一个小小的宗教团体走到今天列土封疆割据一方,和其组织之严密、信仰之坚定是分不开的。胡塞武装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军阀,而是有宗教理想、有政治抱负,并在基层建立了严密的政权组织。胡塞武装的前身是“青年信仰者”组织,本是一个具有什叶派背景的政治组织,但由于创始人胡塞在2003年被也门时任总统萨拉赫杀害,“青年信仰者”改名为胡塞组织开始转为通过武装斗争的手段反对萨拉赫政府。
早期的胡塞武装实力有限,人员缺乏训练,武器装备也很简陋,但由于在什叶派群众中深得民心,迅速发展壮大,并利用也门山区有利地形长期与萨拉赫的政府军周旋。由于信仰相同,胡塞武装得到了伊朗的大力援助,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下属组织“圣城旅”不仅向其提供资金援助和军事援助,还派出军事顾问手把手的教胡塞武装打仗。因此,胡塞武装虽然是连军服都没有的“拖鞋军”,但战斗力之强悍却不是养尊处优的政府军和王爷军可比。
■脚穿拖鞋、身穿便服、武器简陋的胡塞武装和塔利班一样,都被称为“拖鞋军”。
在长年的游击战中,胡塞武装不仅积累了丰富的战斗经验,更是锤炼出了一支能打硬仗的军队。也门内战爆发后,胡塞武装通过高明的政治手段与不甘心下台的前总统萨利赫结盟,共同对抗哈迪政府和沙特领导的王爷军。胡塞武装因此吸纳了大量忠于萨利赫的前政府军技术骨干。在这些技术人员和伊朗军事顾问的共同努力下,胡塞武装可以操控弹道导弹、防空导弹、反舰导弹等复杂的武器装备。从武器装备的水平来看,胡塞武装要好于阿富汗塔利班。
■胡塞武装阅兵中展示的各型导弹。能操控复杂的导弹,需要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胡塞武装早已不是“拖鞋军”。
■胡在伊朗的暗中援助下,胡塞武装早已鸟枪换炮,其下属的精锐部队已经拥有统一的军服,接受过正规训练,面对王爷军和政府军时可以打攻城略地的正规战,面对美军时随时可以换上便服打游击战。
也门政府——扶不起的阿斗
从理论上来说,也门的合法政府是以阿里米为主席的总统领导委员会,其权力来自也门前总统哈迪在2022年辞职后的让渡。哈迪之所以辞职,实在是因为干不下去了,其背后的主子早就想与胡塞和解,他早已成为弃子。他2022年刚辞职,沙特就在2023年与胡塞开启和谈。如今这个总统领导委员会虽然控制了也门北部的荒漠地区,但人口极其有限,如果不是沙特等国的支持,恐怕连一天都生存不下去。总统领导委员会的领导层甚至长期寄居在沙特,不过占据了一个国际社会承认的大义名分而已。
■驻也门的外交官要拜会其国家元首,居然需要在沙特见面,也门合法政府的尴尬可见一斑。
除了也门合法政府和胡塞武装之外,也门境内还有多支地方势力和武装组织,其中影响力较大的是以也门副总统祖贝迪领导的南方过渡委员会,控制了也门南部的广大地区特别是也门最大港口亚丁。南方过渡委员会是由也门南部的3个省的地方势力联合而成,内部凝聚力有限,随时可能因利益分配不均而分崩离析。南方过渡委员会是以反也门合法政府起家的,目前的联合不过是虚与委蛇而已,彼此对此都心知肚明。同样,南方过渡委员会和胡塞武装也是打打和和,彼此都在不断的合纵连横。
对于美国来说,乱成一锅粥的也门,缺乏能够扶植的代理人。当年美国占领阿富汗之所以开局顺利,那是因为阿富汗有一支很能打的北方联盟军队,在美军少量特种部队引导空中打击的支援之下,几个月就占领了阿富汗的大中城市和交通要道。现在美英在也门如果发动地面战,连个有扶植价值的傀儡都没有,如果把沙特为首的王爷军再拉进来参战,那和直接给胡塞武装送武器弹药有什么区别呢?
■阿富汗政府军虽然战五渣,但至少能节省美军的兵力。
更何况,沙特和胡塞武装背后的伊朗,早在去年就在热爱和平的东方某大国的斡旋之下实现了和解,王爷军愿不愿意出动还是两回事。这样一来,单靠美英两军,想凑出10万地面部队常驻也门数年甚至十数年,简直不可想象。
■逊尼派巨头沙特与什叶派巨头伊朗的和解,意味着伊斯兰教内部的矛盾得到缓和,随后沙特迅速与胡塞停火。
没有地头蛇的帮衬,美国占领也门后的社会治理成本极高。要治理一个三千万人口的国家,单是公务员和军警就至少要几十万人,没有傀儡政权和皇协军的配合那是万万不行的。
■在阿富汗罂粟田里巡逻的美军。美军在阿富汗还要承担缉毒警察的工作,在也门也少不了这些工作。因此兵力少了真的玩不转。
也门地形——翻版阿富汗
也门境内西部多山,这里也是胡塞武装的大本营。也门山区的面积和海拔虽不如阿富汗境内的崇山峻岭,但也同样的易守难攻并易于隐蔽,是游击战的天堂。如果美英地面部队进入也门,胡塞武装可以直接照搬塔利班的战术,放弃海岸线和大中城市,撤入山区和农村,以游击战持续不断的给美英放血。而美英军队空有先进的武器装备和优势兵力,却只能陷入大炮打蚊子的尴尬之中。
■也门西部的山区,相比东部和中部的荒漠,更适宜人类居住,因此西部山区人口密度最大,首都萨那(萨纳)也位于这一地区。这里同时也是胡塞武装的大本营。
■在山路上被胡塞武装击毁的沙特王爷军装甲车队。美军如果敢来,同样是这个下场。
以阿富汗战争为参考,美军在阿富汗驻军最多时超过11万,同时还有北约其他国家和澳大利亚等盟国超过5万的驻军,并扶植了一支总兵力超过13万的阿富汗政府军和警察部队。美英如果想在也门建立起替代胡塞武装的基层政权,至少需要同等数量的兵力。将如此规模的兵力长期驻扎在也门,中东其他地区还要不要了,乌克兰还管不管了,亚太还能保住嘛?这些地区哪个不比也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重要,精明的美国政府自然会做出最符合美国利益的取舍。
■2024年1月14日,胡塞武装的士兵宣誓誓死抗击美英的空袭。其战斗意志不比塔利班逊色,如果美军真敢发动地面战,必然再次陷入无休无止的治安战泥潭中。
也门价值——得不偿失
从地缘战略来看,也门扼守曼德海峡,极具战略价值。但对早已控制全球16条主要战略水道的美国来说,这个价值就很鸡肋。美军如果发动地面战,那目的必然是剿灭胡塞武装,扶植亲美政权。但这个投入必然是巨大的,至少需要将10万军队陷在也门数年,并付出上万亿美元的资金,而换来的回报仅仅是一个资源匮乏(没有可以快速变现的石油或其他矿产),经济落后(购买力有限无法成为美国商品的倾销地),社会动荡的也门(美国需要提供大量经济援助并恢复社会稳定),绝对是得不偿失。
■营养不良的也门儿童。多年战乱导致也门老百姓穷苦不堪。美军占领也门后,第一件事不是剿灭胡塞武装,而是先要投入巨资救济灾民,这个包袱精明的美国政府当然不想背。
即便打垮了胡塞武装,最终在也门得势的很可能是 “基地”组织阿拉伯半岛分支(AQAP)。论实力,AQAP虽然目前在也门排在末流,但该组织战斗力却很强,其他势力背后都有外援,唯独该组织全靠自力更生。也门合法政府和南方过渡委员会烂泥扶不上墙的程度甚至超过了阿富汗的加尼政府,美军一旦撤离,AQAP必然做大。
美国战略——先以后乌再亚太
作为以色列的亲儿子,美国当下的首要任务自然是要哄着以色列犹太爸爸痛揍哈马斯消气后,尽快结束对加沙地带的军事行动,让中东地区的局势趋于平静。这次敲打胡塞武装也仅仅是警告而已,没时间没精力浪费在也门这种地缘大局中的边边角角。
■胡塞发动袭船战是为了声援巴勒斯坦。也门问题的根源是巴以冲突,美国人与其舍本逐末去空袭也门,不如追根溯源去解决巴以问题。
平息了巴以局势后,还有个乌克兰义子要管。2年的乌克兰战争打下来,乌克兰政府的财政收入早就入不敷出,乌克兰政府的运转乃至于养老金的发放都要靠西方国家的财政援助。乌克兰各大军工厂不是被俄军摧毁就是停产,自身的军工生产只是杯水车薪,乌克兰军队的武器弹药也全靠西方国家的军事援助。为了援助亲爹以色列,美国乖儿子已经挪用了大批原本计划援助乌克兰的武器弹药和资金,导致本轮巴以冲突以来,乌军在前线的攻势屡屡后继乏力,一旦被俄军瞅准机会来个防守反击,那乐子可就不是一般的大。如果对泽连斯基的哭闹长时间不闻不问,不用俄罗斯出手,那些领不到军饷的乌军士兵、领不到工资的乌克兰公务员和领不到养老金的乌克兰老人可能直接就会揭竿而起,把泽连斯基给扬了。
■2014年的基辅独立广场前上演的颜色革命。对乌克兰民众来说,革命的记忆并不遥远,如果泽连斯基不能解决工资问题,饿肚子的军人和老百姓会毫不犹豫的把他生吞活剥了。对美国来说,泽连斯基死活其实无所谓,有的是傀儡,但如果被俄罗斯趁机翻盘那就不好玩了。
■乌克兰老人已经长时间领不到足额退休金,他们是当下乌克兰最弱势的群体,最先走上街头游行的很可能就是他们。
让美国人更头疼的是亚太再平衡,面对国力蒸蒸日上的东亚某大国,美国人的围堵战略、绞杀战略都需要投入海量的资源,哪里还有余力再像阿富汗战争一样投入2万亿美元打个也门战争。美军依然强大,但与假想敌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小,早就不具备同时打赢两场局部战争的能力。一旦将大量军队陷入也门,必然无法兼顾亚太地区。
美国陆军也没有做好在也门发动大规模地面战的准备。
首先是兵力不足。前文已经提到,要在也门打治安战,美军至少需要投入10万左右的地面部队。由于募兵难,美国陆军在2023年不得不将总兵力从48.5万人削减到47.3万人,是1940年以来兵力最少的时期。美军在2021年之所以坚决的从阿富汗撤军,就是因为如果继续将重兵陷在阿富汗,他们在全球其他方向什么大事都干不了。如果再次将陆军主力陷入也门泥潭,那就要再白送一个战略机遇期给战略竞争对手了。
其次是武器装备和弹药不足。乌克兰战争消耗了美国陆军大量库存的武器装备,直接削弱了美国陆军发动大规模地面战的能力。众所周知,美军库存的“标枪”反坦克导弹、“毒刺”防空导弹和155毫米炮弹已经都援助给了乌克兰,尤其是乌军最需要的155毫米炮弹,甚至需要调拨韩军、以军等盟国的库存。巴以一开战,已经无库存可调的美军不得不将一线部队战备用的155毫米炮弹援助给以色列。美国兵工厂目前正在加班加点生产武器弹药,但生产速度远远比不上乌克兰消耗的速度,美军的库存暂时是无法弥补的。
最后是兵力不敢妄动。自海湾战争以来,美军在中东多国长期驻军。但从伊拉克撤军后,美军地面部队在中东地区的兵力不过数千人。如果美军想发起地面战,至少要从本土抽调3个陆军师和1个海军陆战队师。如此大规模的兵力调动,将占用美国陆军几乎全部的机动兵力,一旦乌克兰、朝鲜、台海等热点地区有变,美国陆军将没有足够的机动兵力。
综上所述,美英绝无可能在也门发动大规模地面战。
